夜里十二點，是月影常年習慣的泡澡時間。

這個時分的月亮最皎潔，銀色光紗最柔和，夜風也最讓人迷醉。

她在原世界的時候，專門讓人在宮殿里布置了一灣能透下月光的清泉流水。

那時候，月影每天夜里獨自來到清泉下方，赤·裸·身軀，青絲及臀，任甘泉肆意流淌在身上每個角落，享受月華與流水的奏鳴，感受雙重和諧滋養。

到了現代異世，她依舊保留了零點泡澡的習慣。

武景裕發現她喜歡泡澡，讓人專門設計了適合貓咪泡澡的浴缸。

白瓷浴缸上還雕刻著月影的浮雕——

一只高傲端坐在神秘森林前方的小小貓兒，以及圓圓的月亮。

底部很多余地刻了些姿態各異的小魚，在水紋搖曳之下，似乎也游動起來。

月影泡完澡，甩甩濕潤光滑的毛，信步邁向寬闊的露天陽臺，躍上鋪墊著柔軟布團的立式花藤搖籃，臥在上面，看奇形怪狀的灰色云朵。

今晚沒有月光，云層很厚。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空氣里透出一絲涼意。

客廳沒有開燈，壁掛液晶電視明明滅滅，沒有發出聲響，智能咖啡機偶爾傳來一聲制作結束的清脆機械音。

少年也躺在陽臺的搖椅上，雙手撐著頭，看雨，看云，看貓。

他覺得，他家的小巴不是普通的貓。

她有智慧，能看懂他在看的文字，也能聽懂他所說的話。

她有思想，會明確表達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也會表達出自己的喜悅和鄙視。

她有超能力，很快就能對智能家電從陌生到嫻熟，之前還能徒腳制服歹徒。

少年越想越覺得神奇，又想到看過的小說里那些修煉多年后化為人形的貓兒。

他用手撐起身體，目光灼灼地看著月影：“小巴，你會變成人嗎？”

雨聲敲打窗沿。

滴滴噠，滴滴噠。

少年認真地看著她：“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月影鄙夷地對他翻個白眼。

少年沒有等來黑貓的答復，又緩緩躺回去，雙手撐在腦后，如自嘲般喃喃自語：“是啊……怎么可能。”

“嗡嗡嗡……”

武景裕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顯示來電是“猩猩”。

武景裕：“喂，干嘛。”語氣里滿滿的是被打擾的不友善。

猩猩：“啊啊啊武景裕你終于接了！上次那幾個二缺已經找人處理干凈了！那堆神特么火拳傻缺敢招惹你，兄弟們都氣得不行，直接把他們老窩都給端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什么雞窩小頭頭，脫光衣服跪在地上求饒，還啃了一嘴泥哈哈哈笑死我了！

就是他們老大聽到風聲，跑了！孬種！不長毛的男人！

對了，你怎么會認識他們啊？我跟你說，這些小混混最不好惹了！你也不想想他們之前是為啥被退學的！哎呀只要沾上都是一身腥！

喂你啥時候回學校啊？大家都可想你了！哎我這還錄了視頻，你要不要……”

“嘟嘟嘟。”

少年面無表情，直接把對面聒噪的電話掛斷，順手撈起毛巾，擦了擦還濕著的頭發。

和武景裕的一臉冷漠不同，月影聽到了新名詞，驚喜得眼前一亮。

學校？

就是那個有很多青春期躁動的少男少女向夕陽奔跑釋放荷爾蒙的地方？

壓抑天性悶頭讀書的青春男女們肯定能貢獻不少能量值吧？

說不定還能找出武祭品他黑化的線索？

月影想象著白花花進賬如泉涌的積分，樂開了花。

“喵，喵喵！”學校，去去去！

月影語重心長地把貓爪子搭在手機上，又瞅了一眼學校的方向。

該去學校了，孩子，學習有益身心健康。

武景裕皺了皺眉頭：“小巴，你想去學校？”

月影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

武景裕是個聰明人，他不犯傻的時候，只要月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揣測出她的意圖，讓她省了不少功夫。

“好。”

短短數秒內，武景裕的內心經過了無數掙扎。

把月影帶去熙熙攘攘的學校，不符合他的本意。在那里，他沒法像現在一樣，時刻照看月影。但是，他更無法做到的是，對著月影亮晶晶的、充滿期待的眼睛說出拒絕的話。

“如果有人欺負你，就來找我。”

“喵喵。”

系統小魚扶額：【到底是誰欺負誰……】

少年，你忘記對面這只看似嬌弱的小貓，是個一拳撂倒三個好漢的狠角色了嗎？

月影聽到系統小魚的嘟囔，彎了嘴角：“再強大的人，在有傾慕之心的人眼里，依舊是需要保護的對象嘛。”

愛情、親情、友情……只要涉及到復雜的情感，都會讓人盲目。

所以，她早在原本的世界里，就將這一切都舍棄了。

*********

第二天早上。

下了一夜的小雨停了，金色的陽光灑向喧鬧的塵世。

街道上、屋檐上、樹木上依舊掛著雨水濕漉漉的痕跡。

月影坐在武景裕的深黑色私家轎車里，專職負責接送的司機是個不茍言笑的四十歲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臉上有幾道細微的皺紋，衣冠整潔，彬彬有禮，他尊敬地喊武景裕“三少爺”。

不過，引起月影注意的是，這個司機大叔身上并沒有太多黑色能量。

他是個內心“干凈”的人。

人總有七情六欲。

有欲·望，就容易滋生黑暗。

想要得到，卻無法得到，沒有多少人能輕描淡寫地放下。

在月影的世界里，就連修仙之人，就算經過重重歷練，最終達到更深層次，也鮮少有內心如此平和、毫無雜念的。

月影不由得多看了司機幾眼，若有所思。

“算了，和任務無關。”

她輕飄飄地把眼神轉移到車窗外的匆匆行人身上。

明明雨早就停了，還是有不少行人舉著五顏六色的雨傘，臉色匆忙地走在路上，重重落下的鞋子讓略帶泥濘的地面濺起一朵朵殘留雨水的小花。

沒過多久，車子停在學校大門前。

司機先行下車，步伐穩健，尊敬地幫武景裕拉開車門：“三少爺，到了。”

武景裕淡淡地點頭，扭頭寵溺地對月影說：“走吧，小巴。”

月影頷首，跳到他的肩膀上，長長的尾巴搭上少年的后脖頸。

一人一貓離開的時候，司機依然筆直地站著，直到他們消失在目光中。

月影回頭看了一眼，司機的黑色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