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小公園，看起來比夜晚的它還要頹敗。

沒有人游玩的，生銹的娛樂設施，已經徹底壞了。

蹺蹺板整個掉在地上，覆蓋著黃色泥土，滑梯也干裂斷節(jié)。

腐朽的黑褐色枯木，蜿蜒的樹根裸露出來，像失去生命的老蛇。

雜草叢生，幾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葉片也全是枯萎的黃色。

風一吹，便沙沙作響。

公園深處。

那天夜里，曾發(fā)出異樣聲響的地方。

武景裕安靜地站在一個歪斜懸掛的破舊大沙袋面前，伸出手，撫摸了幾下沙袋皮面上脫落的暗色紅漆，還有一道道鋒利的刀痕。

刀痕深淺不一，有寬有窄。

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它們歷經之處，沙袋的暗紅色皮面都向外翻滾卷起，露出內里黑黃色的棉絮。

“每次，只要心里不開心，我都會來到這里。”武景裕在一旁的磚石上坐下來，隨手把玩一塊石頭。

他瞥了一眼沙袋，說道：“來到這里后，我就會拿出小刀，刺傷它，劃破它，一下，又一下。”說著，他抬起手，在沙袋上方比劃了一下。

月影沒有打斷少年的話。

過了會，武景裕嘴角微微彎了彎，笑容里有些傷感：“小刀刺入它體內的時候，我總會想，如果對面這個不是沙袋，而是人呢？又或者……它什么也不是，而是我自己？”

武景裕伸出雙手，張開十指，放在眼前，虛虛擋住紅色的天空：“有時候，我很疑惑。我這雙手，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

月影隨手撿起一株掉落在石縫里的野草，說道：“你是個好人。”

“……”武景裕沉默了會兒，問道，“小巴，你早就知道秦大爺和‘屯貓者’有關系嗎？”

“嗯，他身上的味道太濃郁，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那你為什么還要救他？在他快要被卡車撞上的時候。”

“誰知道呢。”月影語氣平靜，“看到了，就這樣做了。沒有想什么特別的。”

武景裕雙手撐在身后，偏頭看了看月影，又抬起頭，看著天：“那天晚上的幾個人，是來找我報仇的。”

“我知道。

可是，這又不是你的錯。”

月影扔掉把玩的野草，拍了拍爪子，風輕云淡的樣子，像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武景裕愣了愣，笑了，內心忽地有些釋然了。

那天，

他盡力了，但沒有救回那個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她受的傷，實在太重了。

當時，武景裕一日一夜沒有閉眼，瘋狂地思考拯救方案，還是救不了那個孕婦。

女人的丈夫帶著一群人來醫(yī)院打鬧，說他是庸醫(yī)，掛著天才醫(yī)生名號的劊子手。

父親責怪他，說他給自己的醫(yī)院帶來了麻煩。

爺爺安慰他，說生死天注定。

給他做心理診療的兄長說，他需要更強大。

他們都說，是他的內心不夠堅強。

最合格的醫(yī)生，是技術最高超，也是內心最冷酷的。

可他看了那么多生命的流逝，那么多淚水和掙扎，那么多顫巍巍伸出的手頹然放下。

內心，卻沒有變得僵硬。

他憎恨自己的雙手和力量。

如果我再強一點，再強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武景裕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并不是圣母，他對普世大眾也沒有太多愛。

他也知道，生死有命，不必強求。

但武景裕厭倦了再次看到死亡。

厭倦了掛著少年天才醫(yī)生頭銜的自己，被強迫著施加上所有人的期待，背負他們的希望。

太累了。

武景裕把自己經手的所有病案，還有科研成果，都緊緊地鎖在那個房間里，埋葬在時間的長河。

他想，或許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打開了。

可是現在，有個人，不，有只貓，站在自己面前，認真地對自己說：

“你沒有錯。”

就像少年拯救了無數人一樣，這四個普普通通的字，拯救了他。

武景裕一把抱過月影，環(huán)抱著黑貓，把頭埋進黑貓散發(fā)出淡淡體香的柔軟身軀里。

真軟，真溫暖。

月影沒有掙扎，她感覺到，身子一側，少年微微顫抖著。

細膩的絨毛，也濕了。

【滴哩哩！】

【檢測到目標人物好感度提升！】

【目標人物新信息已解鎖！】

【人物姓名】武景裕

【黑暗指標】2735/6000

【人物職業(yè)】Z大一附高學生、月影（巴斯特）的貓奴、天才醫(yī)生

【人物好感度】85/100

【人物經歷】

國際著名醫(yī)學世家小兒子，父親：武海天，母親：林美冰。

當前就讀于歷史名校Z大一附高，被稱為第一校園美男子，冰山王子。

作為擁有高超技術和專業(yè)素養(yǎng)的天才少年醫(yī)生，活躍在醫(yī)學領域最尖端。

【隱秘信息】

家族私生子，曾被母親遺棄，成長過程中被家族無視。

？？？

（注：部分信息未解鎖）

【秘密提示】渴望實現自我價值，得到幸福

……

往下拉動列表的時候，【秘密提示】一欄里，“渴望實現自我價值”幾個字被系統緩緩消除。

文字重新排列組合。

【秘密提示】渴望得到幸福

……

黑暗值下降了1900多，現在只余下2700左右。

好感度上升到85。

人物職業(yè)和人物經歷，都增加了一行，天才醫(yī)生。

隱秘信息里，依舊是三個問號。

秘密提示中，武景裕的自我價值實現，已經達成。

月影默默地看著那三個問號，沒有說話。

人的傷痛，不是那么輕易可以撫平的。

既然武景裕還有沒解開的死結，那就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魔尊大人有信心，也有能力。

…………

后來幾天，

生活逐漸步上正軌。

武景裕除了學校——家里，兩點一線的單調生活，開始回到家族醫(yī)院幫忙。

武景云那邊的心理咨詢，他也開始過去。

嚷嚷著要報仇的醉漢呂民延，似乎也消失在他們的生活里。

只是月影心頭，始終有一股怪異的感覺揮之不去。

追蹤貓兒哭聲的那天夜里，那一戶奇怪的人家，似乎在謀劃什么事情。

算了。

敵不動，我不動。

月影打定主意，又舒舒服服地在沙發(fā)上躺下來，打開電視機。

上面正在播放《西部世界第二季》。

人類被人工智能機器人搶走了控制權，陷入了危機。

有趣的地方是，你以為自己對朋友很熟悉，卻壓根分辨不出來長久待在身邊的那個人，到底是“人類”，還是“機器人”。

這種爾虞我詐、你猜我猜的交鋒……

似乎，和現在的自己有點像？

只不過，自己比人類，也比人工智能機器人，強大太多了。

如果是月影，用不著任何兵器，也不需要偷偷摸摸調整機器人的控制面板。

她自然而然散發(fā)出的凌冽氣息，就足以把紛爭的兩派都納入麾下。

“砰！”

電視上，一個人類倒下了。

“啪！”

又一個機器人倒下。

脆弱，真脆弱啊。

月影一邊看，一邊在心里默默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