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飯的香味從廚房飄來，還摻雜了些奇怪的味道，像鍋巴的焦味，又像蔬果腐敗的餿味。

武景裕看了眼時間，又安慰了老人幾句，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秦大媽看著準備離開的一人一貓，目光不舍地盯著月影，猶豫開口：“這、這只貓兒……要不……”

武景裕挑了挑眉。

秦大媽嚇了一跳，沒再繼續往下說。

……

“哐啷！”

“嘭嘭！”

秦大爺還在挽留武景裕，月影意念一動，屋里東邊的“小孫子”房間，發出奇怪的響聲。

秦大媽神色緊張地看去，武景裕也將好奇無辜的目光投向秦大爺。

秦大爺坦然說道：“那房間的窗從來不關，可能是風吹倒了什么吧！小裕，你有急事，就快點去辦，可不要耽擱了！下次再來我們家，可要好好吃一頓，啊？”

說罷，秦大爺一反常態，不再挽留，而是積極地拉開門，擺出送客的姿勢。

武景裕特別真誠地看著秦大爺的雙眼，一臉擔憂問道：“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秦大爺慌忙擺手：“沒有，沒有！”

“砰！”

“哐啷！”

“嘩啦啦！”

秦大爺話語未落，“小孫子”房間，又一次發出奇怪的響聲。

好像是什么東西被碰倒在地，又被嘩嘩水流澆上去。

緊接著，是幾聲微弱的貓叫，貓叫聲中，帶了些試探的意味。

“……喵嗚？”

“喵！喵嗚嗚……”

“喵喵！喵嗚嗚嗚……喵嗚，喵嗚！”

潺潺水聲停歇，房間里傳來此起彼伏的貓叫聲，自小而大，從含糊到清晰。

聲音比起在門外聽到的，響亮了許多，也清晰了許多。

不需要多用心，就可以聽出其中音色的差異。

貓叫聲中，有嘶啞的嗓音，有虛弱的嗓音，有清脆的嗓音，也有蒼老的嗓音。

聽起來，就像是寵物店里貓咪的大聚會，只是，它們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有幾只還帶著嗚咽。

——好像，就快不行了的樣子。

武景裕緊緊皺著眉頭，看著秦大爺和秦大媽。

秦大媽看向房間，又害怕地看著自己丈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顫抖，蒼老的手也不自覺微微打顫。

秦大爺惱怒地瞪了妻子一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對武景裕說道：“我家老太婆，沒事就愛搗鼓這些貓兒的錄音，還收集了好多，就為了紀念死去的小孫子……”

說到后面，秦大爺搖了搖頭，聲音也多了絲哽咽。

“咔嗒。”

“吱呀——”

“吱呀呀——”

如應景一般，那扇被關閉的門忽然開了。

秦大爺的話語戛然而止。

就像上緊發條的，嘴巴一張一合唱著歌兒的木偶小人，發條突然繃斷一樣。

秦大爺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也嚇人地圓瞪著。

三人一貓的眼睛都盯著東面房門，秦大爺的臉色已經和秦大媽如出一轍。

“喵喵？”一個毛茸茸的圓腦袋，從房間里探出，耳尖上面還沾了些水花。

秦大爺反應很快，馬上就想把武景裕推出門去。

“喵喵！喵喵喵……！”

貓兒們彼此擁擠，爭先從那個小小的房門里涌出！

像是落下閘門的大壩，沖開閘門的，瘋狂噴涌翻滾的滔天巨洪一般！

一只，兩只，三只……一共有二十多只！

那個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間里，竟然一次跑出二十多只貓！

不同花色，不同形態，大多數都是黑貓。

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虛弱，消瘦，目光呆滯，毛發稀疏。

有的貓咪身上，還沾滿了穢物！

臟兮兮的毛一縷縷打成結，緊緊地貼在身上。

一看，就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妥善照顧的樣子。

貓咪步伐顫抖地走出房間，看到客廳里的秦大媽和秦大爺，腳步明顯遲疑了一下。

秦大媽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趕緊迎上去，想要把貓趕回房間里。

“小乖乖，小心肝，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快、快回房間里！”秦大媽著急地招呼著跑出來的貓咪們。

貓兒聽到她的聲音，身體顫抖了一下。

一只稍微強壯些的三花貓，眼睛一下子看到客廳對外大開的大門，冒出驚喜的色彩。

三花貓“喵喵”叫了兩聲，就往外沖。

“喵喵？”

后面一群貓看到三花貓的行動，也趕緊跟著往外跑。

秦大媽慌了，張開雙臂，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想要把貓兒圈在手臂里。

可虛弱的貓兒看到打開的門后，身體靈活了不少，一只只從她的空隙里鉆走。

秦大媽尖聲喊道：“別走、別走！”

她看到待在門邊的秦大爺，聲音陡然提高了不少：“老秦！快，快把門關上啊！”

“哦，哦！”秦大爺聽到老伴的喊聲，才反應過來，著急地想要把門關上。

可貓兒三兩成群地硬擠著往外跑，秦大爺關不上門。

老人腿腳也不靈便，追了兩步，只好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武景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說話。

十分鐘前，門打開的那一瞬間——

武景裕掏出手機，

打開校園BBS，

登上注冊以來就基本沒有用過的賬號，

給管理員發了一條站內短信。

沒過幾秒，對面回了個“OK”的表情。

武景裕把手機放回去，繼續看面前這一場鬧劇。

有幾只貓身體過于虛弱，在逃出去之前，還是被秦大媽和秦大爺攔了下來。

秦大媽抱起這幾只貓，往東面的房間走。

武景裕邁開長腿，站在東面房間的門口，倚靠在門框上，擺出一副拒絕的姿態。

或許是因為剛失去一群小貓，秦大媽一掃剛才怯怯的語氣，憤憤地說：“你想干嘛？”

“它們不喜歡進去。”武景裕朝視野下方看了眼，那幾只貓兒正在秦大媽的懷抱里掙扎著，瘋狂地想要逃開。

“那又怎樣！？關你什么事！？”秦大媽的語氣尖利了不少，音調也高了起來，“要不是你拖拖拉拉不肯走，我的孩子們怎么會跑出來！？”

“孩子們？”

“是啊！它們就是我的孩子！這里就是它們的家！”

“就算它們不喜歡？”

“家不就是這樣嗎？孩子大了，總是想跑！把我們老兩口丟在這里自生自滅！”秦大媽更生氣了，“但家就是家！它們再跑，也跑不掉！落葉總是要歸根的！孩子們也是要回家的！”

“您這不是家，是囚籠。”武景裕認真地看著秦大媽的眼睛，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