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時還在結(jié)郁，略帶憤懣的盯著負(fù)手而立，面著大江大川，悠然自在，故作察覺不到她眼神的芷淵。

驀然間圖辛掀開簾子，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的向著芷淵問:“公子，我瞌睡得緊，那些追兵到底什么時候來？”話音剛落，船尾懸梯處便有蹬蹬的腳步聲傳過來，白日里送了吃食上來的那青衣船夫從轉(zhuǎn)角處露了頭，面上帶著疑慮與不安，幾步走到芷淵面前，附耳與他說了什么。

芷淵斜眉入鬢，此刻微微蹙起，闊步行到船尾桅桿處，眺目遠(yuǎn)望。夜里難以視物，芷淵頷首，寬大的袖袍落下，隱約可見墨色披風(fēng)一角繡著一只精致到毫毛可見的引頸雪狼。

圖辛只覺那人嘴皮子動的飛快，卻什么也沒聽清，不安的瞪了眼睛，湫時離得稍近，她不論眼力或是耳力都是極好，所以把那人聲音雖輕細(xì)，內(nèi)容還是完完整整的落入她耳中。

她臉色微變，跟著芷淵，幾步行到他身后立定。

圖辛目光直直的怔愣片刻，“說曹操曹操到？”他有些懊喪，抬手往自己臉上輕打了一下，“圖辛，你這個烏鴉嘴。”然后慌忙從船廂里爬了出來，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塵灰，跟在湫時屁股后頭小跑過去。

湫時在夜里視物如同白晝，也許芷淵只把幾百米開外掛了朦朧熾燈的東郡商船看了個大概，湫時卻把船頭一襲白衣飄飄，昂首挺胸，負(fù)手而立的那人看的清清楚楚，還有他身邊披了緋紅披風(fēng)，玲瓏嬌小的洛櫻。

湫時收回了目光，神色變得嚴(yán)肅冷峻，聲音也漸冷，她輕輕開口:“來了。”

芷淵面色未動，威懾的瞇了眼，目光依舊落在遠(yuǎn)處那艘輪廓昏暗的大船上，“若按往日行程，還有十里就到山州了罷？”山州是汀江沿岸為數(shù)不多可以歇腳的地方，此地地勢陡峭，但有小片較為平緩的山地，居住了以打獵為生的山民部落，雖然落后，但也算純樸熱情。他以往想從汀江出其不意切入東郡，對此地多有研究。

“不錯……”青衣船夫垂眸點頭，似乎對芷淵于此地如此熟悉有些訝異。

“把船上備的竹筏拿出來，”芷淵依舊云淡風(fēng)輕，他緩緩點頭，不徐不疾地交代道:“去山州等我，若明日天亮我還未歸，你們就先行回南欽吧……”

他想獨自迎敵，對方準(zhǔn)備齊全，他若不是一心想去送死，就是有了萬全的籌碼。湫時有些訝然的抬頭，看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晦暗。

圖辛聞言一震，咬著牙拽了拽芷淵的袖袍，語氣堅定:“公子，我與你一同去。”

芷淵蹙眉，還未開口，便聽身邊一道清亮悅耳的女聲，湫時上前一步，與芷淵比肩，面上冷靜又淡然，語氣卻不容辯駁:“我和他去，你們誰也別亂，按他說的去做。”

圖辛啞然，欲開口爭辯質(zhì)疑，但是想到自己功夫尚淺，不好說會成為公子的拖累，瞬間底氣不足。

湫時知道他的擔(dān)憂與疑慮，回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會把他帶回來的。”

圖辛怔愣，不知說什么是好，她面前的這人，是南欽最負(fù)盛名的少年將軍，于沙場浴血，幾番出生入死，可以說是捍衛(wèi)了南欽大半江山。

圖辛方被夫人調(diào)來照顧他時，有次撞見他自己包扎傷口，只見那原本應(yīng)該光滑的脊背上都是縱橫猙獰的疤痕。圖辛不敢問，忙去幫他，之后芷淵交代，不要告訴冬凝夫人。

圖辛心里很敬畏這樣的人。

他本應(yīng)該嗤笑湫時這番在南欽對芷淵家喻戶曉的眾人看來滑稽又可笑的言論，可概是她的眼神太過堅定自信，她的背景又過于神秘，圖辛只有蹙眉猶豫的看著她。

最終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