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16年3月20日,陰天,而且有點冷。”
自言自語的一句話,淹沒在小小村落環繞著的哀樂中。
我坐在一輛黑色轎車頂上,環顧著這個平淡無奇,顯得有些荒涼的村莊。
磚瓦房雖然排列的有些整齊,但卻掩飾不住內在的冷清。
唯一顯得熱鬧的,是華年大伯作為村支書平日居住,并且作為辦公場所的這處院子。
院門只有門柱,沒有所謂的大門。
門外停放著不少車輛,對應著一個個白色花圈的數量。
來來往往的人群,或披麻戴孝,或行色匆匆。看的出心里難過,卻都不愿刻意表露在臉上,仿若這是一種特別的祭奠方式。
華年也在其中。
倒不如說,他跪在靈堂靠前的位置,已經很長時間了。
棺木前擺放著老太太生前的黑白照,笑容慈祥。
可華年卻似問心有愧,不敢正視。
昨天他接到華爸爸電話趕回來的時候,只有形單影只“一個人”。
老太太彌留之際,把華年大伯跟華年叫到自己床邊。
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用最后一口氣說了兩句話。
大致意思。
是希望把華年曾給她的錢,再還給華年。
而另一句,是遺憾沒有看到自己的孫子結婚。
華年拉著老太太布滿褶皺的手,哭的像個淚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責怪自己。
更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能夠想起。
當老太太的期待在耳邊成為習慣,他要如何帶著沒有遺忘的青春來作出回應?
沒多久。
老太太在病魔的折磨下緩緩閉上眼睛。
心跳停了,呼吸停了,思緒也停了。
一個淡藍色的靈魂站在華年身側,微笑地看著他。
老太太看到我時,我回以微笑。
輕輕點頭,讓她放心。
她似乎有什么想對我說。
可還沒來得及,就被憑空出現的迎接天使,以“天使的擁抱”帶離了這里,去往天堂。
不知為何。
我卻把這些當成秘密,并沒有告訴華年。
或許翻看過他們曾經的記憶之后,也有著像老太太一樣的私心。
不管是被他“刻意”溫暖過的李穎,還是對她未曾相忘的浮云。
都沒有作為他“女朋友”讓老太太看上最后一眼。
他對我說。
不想騙她。
我對他說。
也不要騙她。
......
在中國,有著各種各樣的風俗。
在這個華年長大的地方,老人過世至少要三天之后才能下葬。
華年這兩天,把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了“老太太”身旁。
即便到了吃飯時間,他也幾乎很少拿起碗筷。
白天還有其他人一同陪著。
可到了夜里。
上了年紀的人終歸是熬不住的。就只剩下華年在靈堂里對著燭火,自說自話。
完全當我不存在一樣。
沒有體會過生離死別的愛神,也只好默默地守護著。
......
深夜。
陰沉的天空下起了雨。
像夜空寫下關于歲月的詩,滴落悲喜的淚水。
華年對著老太太的相片,流著眼淚,沒有哭聲。
不知怎的。
看著他的背影,就像兩年前浮云生日那天。
回憶還未蔓延,只見華年慢慢從衣兜里拿出手機。
嘴上一邊說著,一邊滑動兩下屏幕。
“奶奶~沒讓您等到孫媳婦,不過小年有份特別的禮物。
希望您在去往天堂的路上聽到,能欣慰一笑。”
華年說著,擦了一下眼淚,轉而換上笑容。
就好像刻意做給誰看。
“您別笑話我啊~雖然很多事已經想不起來,但心里能感覺得到。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我應該都挺喜歡這個叫‘浮云’的女孩子的。”
“給您讀一讀她給我的信息好不好?聽完之后你肯定也會喜歡她的。”
華年絮絮叨叨,像曾經圍在老太太身旁的小男孩。
他努力調整著情緒,似乎想要憑借自己的語言,為老太太塑造出浮云的形象。
“這條比較長。是她幾天前發給我的。”
“昔我往矣,楊樹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或許這世上有一種感情,叫相愛想殺。
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你愛不愛我,我已然知曉。
今天寫下這些話。讓我想到了遙遠的幾年前。
有幾個像昨天那樣的夜晚,睡不著,胡思亂想,淚流滿面。
我記得最清晰的一次,是陳穎告訴我的:你和朱佳好了。
那時候腦子是蒙掉的。
第二天才慶幸,好在這消息不是從你口中或她那里聽到。
否則想象不到自己是什么樣子。因為心里總覺得,即使我們分開了,你都不應該和她在一起。
或者說,你就應該是我的!
然后那時候,用課余時間,寫了一封長長長長的信,似乎說了很多,關于我對你所有的感情,像今天這樣。
現在想來,還是喜歡那時候沒有手機和網絡的日子。
手寫的書信,總是溫熱的。
每一個字都像你當著我的面,親口說出來。
給你回信的時候,又會想你翻閱時的表情與心情。
雖然現在已經記不清,或者忘記曾經對你說過什么,可我依然慶幸,在我最好的年華里,走過那么一段叫做青春的路。
路上有個我喜歡,也正好喜歡我的你。
那時候,我那么愛你。
認為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那么喜歡呆在你身邊。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都是好的。
我們分開了好幾年,幾乎不再聯系。
我期待又害怕聽到與你有關的消息。
怎么說呢。
你變成了我記憶里的符號。
你不在,很多記憶一直在。
我們之間的愛情,想來就心酸。
今天說這些并沒有別的意思。
也不是像破壞你與現女友的感情。
我是過去式,我知道。
你總是輕易就能觸動我最敏感的神境,讓我心疼不能自已。
有些話,會傷到我,讓我覺得體無完膚。
說這些是因為我覺得,我們兩個即使老死不相往來,也不必這樣互相傷害。
感覺也沒說什么,但心里好受多了,其他沒什么要說的了吧。
如果要回復的話。
記得多給我些祝福。
最后還想說,不要再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了。
這些話,說過就過去了。不要再提起。
就當保留最后一點點自尊了。”
......
華年平緩而深情地讀完,整個人仿佛從一份悲傷的情緒中,跳到另一種輕松的思緒里。
“奶奶。說了你可能不信。因為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收到這樣的信息前,我不得已地傷害了另一個女孩子,是我同學。”
“其實之前想帶她來見你的。”
“可是。當明白一個人的心意之后,我覺得自己戀愛。”
“像剛才讀的那樣:我就應該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