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春最直接的面對,是遇到不同時間的自己。
穿著迷彩的華年,就這么直愣愣地站在丁字路口。
像一個活脫脫的怪蜀黍。
接送孩子的家長會投來審視的白眼,放學回家的學生會直接繞開很遠。
他就像回不到那時青春的少年,周圍自然地空出一圈。
不似老師家長,更不像大齡學生,與這時空,格格不入。
本就有些擁擠的道路,非機動車道停滿了各式車輛。
離華年最近的是一輛白色“Range Rover”。
他卻刻意將背影留給我。
我雙手五指交叉放在腦后,仰面斜靠著車前窗的擋風玻璃,大半身子躺在引擎蓋上,左腿彎曲,右腿翹著。
翅膀雖然壓在身下,卻有說不出的怡然。
一邊目光斜視盯著華年,一邊咬著叼在嘴里的新葉子。
一分鐘。
兩分鐘。
......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看著有些享受這場景的華年,我倒也懶得再去挑起他不愿接受現實的神經。
恰在此時。
遠處一對父女迎著華年走來。
其實,只是因為能夠供人行走的空間不夠寬敞而已。
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拎著粉色的卡通書包,頭頂上一片光亮,穿著樸素。面容看上去卻比華年大不少。
旁邊六七歲的小姑娘,生的水靈,應該是隨媽媽居多。
頭發學著大人的模樣散漫地盤起,上身白色外套,下身黑色短裙打底褲,腳上穿著小皮鞋。
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拉著爸媽的手,而是小心翼翼地剝著冰淇淋的包裝紙。
正準備把冰淇淋喂嘴里的時候。
猛一抬頭,才注意到離她前方幾米的華年。
華年自然也看到了這對父女,臉上溢滿羨慕。
出人意料地,小姑娘在華年面前停住,將剛剛剝掉包裝的冰淇淋,努力向華年舉了舉。
“叔叔,我沒有錢,這個你拿去好了!”
“......”
華年一臉錯愕,估計是覺得小姑娘把他真當壞蜀黍了。
“筠筠,不禮貌,快跟叔叔道歉。不能看誰都像壞人知不知道?”
小姑娘的爸爸語重心長,飽含愛憐的教導,并無苛責。
“沒事沒事!的確是叔......叔叔站在這里有些怪異。我可不是搶錢的壞人,小朋友以后可不能輕易搭訕陌生人哦~”
似乎在別人面前把自己劃到“叔叔”行列,讓華年一下子無所適從。
邊說邊盡力蹲下,讓小姑娘看清自己那張不是“壞人”的臉。
可他這樣的年紀,顯然無法準確找到自己的定位。
小姑娘“嘿嘿”一笑,即便缺顆門牙也絲毫不影響純真自然釋放的美感。
“蜀黍你錯啦,小筠沒當你是壞人。只是天使哥哥在吃草,應該餓壞了。我的冰淇淋你拿去給他~”
“......”
“......”
華年的身體明顯一僵,卻沒有轉身。
然而。
比華年更吃驚地還是我,這個自認為不會被華年以外的人看到的準天神,也就是小姑娘口中的“天使哥哥”。
緩緩拿掉嘴里的葉子,從車上起身。
學著曾經的華年,沖小姑娘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天~使~哥~哥~不~吃!”
細語輕聲,嘴巴微張,一字一頓。
即便中年男子聽不到,可這富有神力的音波,拂過華年,落在小姑娘耳邊時,依舊會像夢幻般的童話。
隨后右手食指壓在嘴唇上,我這個“天使哥哥”對小姑娘做著“噓聲”保守秘密的手勢。
中年男子看不到聽不到,自然不會明白這一刻小姑娘眼中的世界。
只見他把書包換到左手,右手牽著小姑娘就要走。
“小伙子別介意,小丫頭少不更事,童言無忌。多有打擾,我們就先走了啊!”
男子有些尷尬,更不想與陌生的華年有過多糾纏。
看得出,這是一種發自內心對女兒的保護。
小姑娘被男子牽著走出幾步,回頭看著我跟華年的方向。
華年看著她,笑著。
我也看著她,笑著。
她手里的冰淇淋有些融化,隨著搖擺的步伐,最上面的
部分直接往地上掉去。
說時遲,那時快。
或許是本能反應,華年身體微微一動,卻又因為無能為力放棄。
而我輕彈手指,看不見的力量又讓冰淇淋恢復原狀。
小姑娘左手從她爸爸的手中掙脫出來,學著我剛才的樣子,將細軟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做著噓聲安靜的手勢。
“福筠,再這樣下次可就讓你媽媽來接你啦~”
叫“福筠”的小姑娘加快腳步,沒有說話,用同樣的手勢向她爸爸比劃了幾下。
沒有再回頭。
浮云?應該不是。只是同音,不同字吧。
可卻不自覺地讓我想起,高考前的那一個晚上,一中后面的大石頭旁,華年為了浮云買的冰棒第一次流淚......
這樣的相遇,也是上天安排嗎?
我抬頭看了看藍天,想找到天堂的方向。
叫“福筠”的小姑娘,就好像在告訴沒有那部分記憶的華年:青春已經隨著記憶遠去,不應該還在過往的路口停留。
也像在對我這個無法逃脫她純真雙眼的天神說:即便青春是看不見的秘密,可你我心知肚明。
擁有浮云部分記憶的我,這樣看著華年的背影,有說不出的滋味。
仿若這一刻,我不是自己,而是浮云。
......
華年起身,卻仍舊不敢正視我的存在。
而這個“福筠”小姑娘,讓他漸漸意識到我并非是他主觀意識里的幻覺。
背對著我。
他說:“如果我丟掉的記憶,就是我的青春,要怎么做才能找回來?”
我沒有立即回復,作為天神我也是有脾氣的好吧。
他說:“那個盒子里的東西,應該對曾經的我很重要。不論是曾經還是現在,我始終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回它們?”
“一切聽我的安排,幫我順利完成‘成神禮’!”
我回應了他,不想做作。
他又說:“雖然我不記得曾經是否喜歡她,但那些信的字里行間都透著特有年齡的心甘情愿。讓現在的我都覺得:年輕真好!
我在想,當時的我會為她做點什么?如果當初沒做到,現在的我是否還有機會去替自己做完?”
這一次我依然沒有回復華年。
因為才下班的李穎,恰好走到我身旁的位置注視著他。
“自言自語還這么矯情?果然‘什么都是浮云’啊~”
華年慢慢悠悠轉身,摸著肚子,直說自己是餓的低血糖。
要快些去喝粥。
無視李穎的詢問,也無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