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伏爾泰，莎蕾瑞婭這家伙裝什么帥啊……」

因為莎蕾瑞婭的話語，現(xiàn)場的氣氛一度變得奇怪起來，三人都表現(xiàn)出了非常嚴肅的表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這也令我更難開口了……

“……算了，不管了！我其實想說，老師你不覺得自己說話太過毒辣了嗎！就像是刺猬那樣扎人！而且既任性又不講理。說到底，毒舌這種屬性雖然在動畫上會表現(xiàn)得非常萌，但是在現(xiàn)實里可是非常讓人吃不消的啊！請管理一下自己的發(fā)言！還有就是艾妮婭——”

“是……是！”

聽到我的點名，正處于驚愕中的少女嚇了一跳。

“你就不能再開朗一點嗎！如果一直就非常陰沉也就算了。但是你唱歌的時候跟平時一比，完全就是兩個人啊！不是也能做到正常說話的嗎？而且我必須告訴你，說話的聲音太小，別人是真聽不到你想說什么的！如果不想什么時候都等別人發(fā)現(xiàn)了才表達自己的想法，那就大聲一點啊！”

“以及……”看著表情震驚身體瑟瑟發(fā)抖的莎蕾瑞婭，我繼續(xù)說道。“莎蕾瑞婭！別再整天‘在下’‘在下’的自稱了，一點意思也沒有！你根本沒有盡到「下仆」的職責(zé)，你根本就只是在用嘴巴來表現(xiàn)自己的身份而已！要么丟掉這個自稱，要么就作為一名真正的女仆做點事情啊——！！”

一通炮轟，極為強大的AOE，仿佛5.4時期的毀滅術(shù)士那樣的AOE水平。在被我這完全的傷害機器攻擊之后，三人都跑掉了。沒看錯的話逃掉的三人，她們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東西。

深吸了一口氣，隨后緩慢地呼出。意識重新回到了身體，腦子也重新開始了它的工作。此時的我感到全身舒暢，有種難以言喻的輕松感。但是……雖然感覺到全身舒暢，雖然有種難以言喻的輕松感，明明應(yīng)該是這樣的。但是為什么呢……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么呢？

“搞砸了啊……把她們?nèi)既强蘖恕！?

“你這是積攢了太多情緒和壓力了。或者說，剛剛的那場戰(zhàn)斗，感受到了那種束手無策的感覺，體驗了瀕死的境遇。是因為這樣才失控了吧。”

“我……死亡這種事情，老實說我并不害怕。沒錯，我并不害怕死亡，因為在遇見她之前，我的靈魂其實早就死亡了。只是肉體還留戀著世界，只是肉體還習(xí)慣活著，所以我才活著。”

“不害怕死亡這個解釋是沒什么問題，但是就算你內(nèi)心再不害怕，生命的本能也會恐懼，就算心、靈魂都已經(jīng)完全死去，肉體也開始變得腐朽，但是一旦遭遇到必死的境地時，也會本能的后退。你能明白這點嗎？”

“……我明白，因為剛剛躲在石壁之下，我就在顫抖著害怕著并恐懼著。如果不是相大人給的那個「護身符」，我應(yīng)該是死掉了吧。”

“這可不一定，沒有相給你的那枚「護身符」，她肯定也會竭盡所能將你撈出來的。”

“是嗎……總是處于給別人添麻煩的位置。我想我應(yīng)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這不是很好嗎。就以這種心情去認識自己吧。明白自身的不足，改變自身的缺點。這些的開端都必須是「意識到」，如果沒有意識到，那就什么也不可能改變。就算你最后拿到了圣劍又或是光之鎧，也不可能改變什么東西。”

“謝謝，果然古人誠不欺我，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疼……”

我的頭上挨一下，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一直與我說話的女人打的。但是她那和善的雙眼卻又令我無法肯定了，開導(dǎo)了我，幫助了我的這名女性，她身上散發(fā)出的知性與成熟是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的。要說這樣的人會伸手打一名晚輩，我是不相信的。

“怎么了？”

“沒什么。”

“沒什么的話，那就先回去吧。你留在這里也沒意義。”

“……我應(yīng)該，去找她們道歉嗎？”

“你覺得應(yīng)該就應(yīng)該，你覺得不應(yīng)該就不應(yīng)該，這個問題不該由我來替你回答。”

“喔……”

——思來想去，最后經(jīng)過了慎重的思考后我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不管怎樣我也是傷到了那三個姑娘，就算我所說的有道理，就算她們自身也是問題多多，但這終究達不到要受到傷害的地步。過去我總是無法理解別人，對自身的要求并未達到十全的地步，卻總是盯著別人的缺點，指出來然后沾沾自喜。這么做是正確的，我曾那么天真的以為，也一直跟自己說「你這是為了他好」，事實上是怎樣的，現(xiàn)在我想通了人無完人，一點點的小缺點，即可說也可不說，說出來改變了也不見得就能變好了，相反還可能制造不必要的矛盾。相反有時候人正是擁有了某些小缺點才顯得可愛，也顯得真實。「嚴于律己，寬以待人」這是周總理說過的話，細心的去體會，也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我想如果作為一個人，能更早的明白這句話的道理，那么他的人生也一定會更早的過得幸福。不過如果只是聽過、看過，卻沒能理解，又是沒用的，就像我的人生聽過、看過、記住了許多，但是真正理解的東西卻寥寥無幾。我想，最困難的事情莫過于真正理解什么了。大部分的人僅止于死記硬背，也僅至于生搬硬造，制造出并無靈魂的軀殼，做出不完整的虛偽之物。

回到相的居所，我找到的第一個人是伊麗莎白，與她相處得有段時間了，我大致上還是明白她此時會做些什么來排解心中的郁悶。在餐廳看到她的時候，少女正抓著一包薯片猛吃，無論怎么吃也不見變樣的少女，此時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就連最喜歡的酸奶香蔥味薯片似乎也沒能令少女振作起來。

一見到我，少女就慌慌張張的又想要躲開。我哪里能讓她再逃跑了，一個健步上前抓住了伊麗莎白的手。然后立刻感覺到了一手油膩油膩的……

“對不起，老師。之前是我說得太過分了。”

不等少女開口，也不等她掙扎，我直接道明了我的想法。對此，少女仍是沉默著，不過看她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不會逃跑了。于是我放開了伊麗莎白，畢竟抓著她那油膩的小手，可算不得什么享受的事情。

“我認識到是自己錯了，我也認識到了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我還認識到這是因為焦慮所至，之前的戰(zhàn)斗……令我積攢了太多的壓力了。啊……我之所以說這些，也并非是想為自己開脫，只是我覺得應(yīng)該將自己的狀況向你匯報一下，畢竟你還是我的師傅。”

“……徒弟還當我是你的師傅嗎？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不愿再與我維系這師徒的關(guān)系了。”

“怎么可能呢。不當你是師傅，我又該跟著誰學(xué)習(xí)呢。”

“我有重新想過，或許我其實并不是那么合適作為師傅取教導(dǎo)別人呢……畢竟，我也還非常不成熟，而且也有許多缺點……就像你說的那樣……不對，不止是你說的……”

此時少女的神情非常低落，她在說著自己的事，卻也像是在說別人的那樣，茫然中夾雜著絲絲困惑，看著她的這個樣子，我不禁有點心疼了起來。原本應(yīng)維持在她臉上的自信與燦爛笑容，如果消失了，我想那對于這世界而言絕對是一大損失。如果是因我而造成了那樣的結(jié)果，我想就算是萬死也難得其咎了。

“何必為此而感到焦慮呢，我不認為老師應(yīng)該將時間浪費在焦慮上。認識到錯誤，認識到自身的不足，認識到自身存在的缺點。我認為在認識到這些之后應(yīng)該做的就是去更正，有錯則改錯，有不足則補足，有缺點則去嘗試改變。而不是自怨自艾的去哀嘆，這樣什么也無法改變。”

為了令少女重新找回自信，我絞盡腦汁地想出了這些用來勸慰她的話。雖然我的想法也并非無懈可擊，但就結(jié)果而言，我還是非常滿意的，伊麗莎白在稍稍思考之后，她的臉色已經(jīng)是變好了許多，再不像之前那樣消沉與落寞了。

“徒弟說的倒是有那么點道理，錯誤我能夠改正，不足的我也能去補足。但是……唯獨缺點，我沒有絕對的自信能夠改正。我也知道我這么說比較任性，不過……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總之我無法保證。”

少女她應(yīng)該是還沒有思考清楚，所以她的發(fā)言才會如此不連貫。然而其實她這樣才更顯得真實，能令我感覺到，她是真的有去思考了這些，真心的審視過自己之后才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

“那也沒關(guān)系啊，老師。”

“沒關(guān)系嗎？”

“至少我個人是這么認為的。有缺點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完美的人類那是少之又少的，而且就算是所謂的「完美」，那也不過只是表象，真實是什么樣子的，沒人清楚。甚至用惡意去揣測的話，或許完美之人的「完美」，也不過是一種表演的可能，這也是說不準的。

不過——如果能將「完美」演上一輩子，那也與真的沒什么區(qū)別了。所以，老師就算繼續(xù)保持現(xiàn)在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

“‘沒什么不好的’剛剛噴我的時候，徒弟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我是毒舌，而且任性又不講道理，那明顯是在抱怨喔！”

“確實這么說過……不過，那也是因為我在這段時間積攢了不少情緒與壓力。而且仔細想想，老師的這些缺點也有某種獨特的可愛的地方。”

“是嗎？是嗎？徒弟你并不討厭我這樣，是嗎。”

“呃……可以這么說吧……”

如果要劃分一個程度的話，我認為應(yīng)該是處于「能夠忍受」這個程度，那樣說的話會更加準確一些。不過，這里就算了，我想我的忍受范圍應(yīng)該是比較寬廣的，忍耐的能力也算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點。

“對了，話說回來。徒弟你剛剛說了你最近積攢了不少的情緒還有壓力對吧。”

“沒錯，怎么了？”

“嗯，那就行。”

說了之后，伊麗莎白開始伸展起身體，她的動作看起來就像上學(xué)時做那些體操動作，看得我是一頭的霧水，無法猜透她這是準備干什么。

隨著少女的準備運動結(jié)束，她半蹲下身子，曲起了膝蓋。似乎是準備完畢了，少女她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后揚起了頭，沖我露出了一個燦爛可愛卻不失狡猾的笑容。

“嘿咻——”

隨著少女的發(fā)聲，她雙腳如彈簧板起跳，高高地躍了起來。然后就是“咚——”地一聲，少女的拳頭狠狠地敲中了我的腦袋。

“……為什么打我的頭啊，這樣子很痛的啊，老師。”

“還問為什么！有感覺到自己的狀況不對勁，為什么不跟我匯報情況！你這個大笨蛋！真是笨死了啊！”

少女雙手叉在腰上，氣勢洶洶地看著我，她的眼神當中兇光畢露，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被少女的雙眼瞪著，我的氣勢也是不由得弱了下去。

“這個……我之前還以為這沒什么的……而且也不想麻煩到老師了……哎，疼……”

我話還沒說完，少女她跳起來又是一下。

“說什么‘不想麻煩’，這不是惹出了更大的麻煩了嗎！而且我可是你的師傅，在學(xué)習(xí)時不管遇到怎樣的困難都可以向我求助！我可不怕麻煩……不對，倒不如說盡管來麻煩我就是了。”

“是……我明白了。”

“哼，這次還好是沒有出現(xiàn)嚴重的后果，如果你這次沒有釋放出來，還繼續(xù)積攢著情緒與壓力，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這聽起來還真是可怕啊……有那么嚴重嗎……”

“怎么沒有啊！嚴重時甚至?xí)钅愕娜烁癖罎ⅲ蛟S還會從拯救世界的勇者變成毀滅世界的惡魔！”

看到少女一臉認真的表情，我這才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回想起武俠小說中那些因為走火入魔性情大變從而墮入魔道的人，我的額頭也是冒出了絲絲冷汗。莫非我也差點著了道了？就在不知不覺當中……那樣的話還真是可怕啊……

“那照你這么說的話，每個人都有可能因此而墮落了？”

“沒錯啊，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原本的銀月女神阿忒西婭。”

“銀月女神阿忒西婭？那是一名怎樣的神？”

“根據(jù)記載，阿忒西婭與拉狄爾是一對孿生的姐弟，與拉狄爾相同，阿忒西婭也擁有強大的力量與體魄，在當時可算是最頂尖的戰(zhàn)力了。對了，阿忒西婭同時也是拉狄爾的妻子。”

“妻子？他們不是姐弟嗎？”

“很奇怪嗎？基本所有的神都是兄弟姐妹的關(guān)系，說到底他們都是母神烏瑪爾的孩子啊。”

“……這倒也是，原本就出自同一個母親。那么，后來是如何的？”

“具體的并未記載的那么詳盡，只是說銀月女神阿忒西婭因為自身的問題以及惡魔的引誘墮落了，投入到了最強的惡魔領(lǐng)主巴巴托斯的座下。”

咦……聽老師這么說，我似乎聞到了一股青草的芬芳……綠油油的，綠油油的。我想天神拉狄爾他應(yīng)該會非常討厭目前大家提倡的綠色生活吧……

“徒弟你怎么了？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沒什么……總之我明白了，以后感覺有什么不對勁的或是有什么疑惑的，我都會來麻煩老師了。以后絕不會把事情藏在心中了。”

“唔姆！有事情的話就盡管來麻煩我吧！什么都行。”

說著少女的臉上再次浮現(xiàn)出那種得意的神色。看到她的心情已經(jīng)是完全恢復(fù)過來了，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那……往后，徒弟你也要繼續(xù)忍耐人家的壞脾氣喔！任性和不講道理也需要你多多容忍了！”

雖然看起來有那么點不好意思，不過從少女的話中我也聽出來了，她是完全沒有改正缺點的打算了……頓時就感覺到有點吃不消了……

“這……我盡量……”

帶著不確定與對未知的意思茫然，我結(jié)束了與伊麗莎白的對話，之后詢問了她關(guān)于艾妮婭和莎蕾瑞婭的行蹤，聽說莎蕾瑞婭之前就不見了，艾妮婭的信息她倒是知道。得到了艾妮婭的行蹤后，我首先做的就是去洗手，之前抓了一下伊麗莎白的手，到現(xiàn)在還油膩油膩的，這令我渾身都感覺到不適，并且是極端的不適，一刻也不愿意再有這種感覺了。對于自己竟能忍耐住這種不適與伊麗莎白說了那么久的話，我不禁開始有些佩服我自己了。

徹底的清潔過手上的油脂后，我按照伊麗莎白的指示找到了艾妮婭，此前艾妮婭正坐在房間里發(fā)呆，而我的出現(xiàn)也是打斷了艾妮婭，將她的發(fā)呆從現(xiàn)在進行時快進至終止。

“你回來了啊，町……”

一見到我，少女縮了縮身子，似乎因為之前對她的那段話，令她對我本能地感到了害怕。艾妮婭·德爾托麗絲這名少女，認識以來就沒有太多的改變，有些時候我會懷疑，她的時間是不是靜止的，要不然為何一直保持著純真與純粹，就像是電腦上的畫布，無論經(jīng)歷過如何的混亂與胡來，也能重新變得一片雪白。不過最近說話的次數(shù)已經(jīng)變得多了起來，常識性的錯誤也很少犯了，這也是她在與我們一同旅行之后發(fā)生的改變。

“嗯，艾妮婭。我來找你了。”

“找我……為什么……”

“當然是想跟你把之前的事情說清楚了。”

“對不起……讓你費心了……我知道町說的是對的，但是剛剛我還是沒有忍住……”

艾妮婭滿臉都是自責(zé)，這樣的表現(xiàn)，令我對她的喜愛之情變得更深了。「真是個好孩子啊，與死性不改的伊麗莎白相比較的話，艾妮婭所表現(xiàn)的特性宛如天使。」

“我很擔(dān)心你啊，艾妮婭！”

“是……對不起……”

聽了我的話后，少女的表情也變得更加低落了。

“‘對不起’這樣的話就不必了，我想聽到的并不是你說對不起。”

“那……我應(yīng)該說什么呢？”

“我想聽到的是除了對不起之外的其他的聲音，說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更加大聲一點，更加有存在感一點的聲音，就像你在歌唱時所展現(xiàn)出的那種感覺。”

“……我明白町的想法了，可是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有點太過困難了……”

“困難嗎？那么為什么你在歌唱的時候就能辦到呢？將那種感覺和感情都在平時也展現(xiàn)出來，應(yīng)該是能辦到的吧！”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做到啊，這種事情……町能教教我嗎？”

少女求助似地看著我，她的雙眼中滿是不自信與茫然，我想如果伊麗莎白那過度的自信心能分給她一點就好了。

“這種事情我教不了你，而且不僅是我，所有人也都沒辦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去突破自我。”

聽了我的話，艾妮婭的目光中也透出了幾分失望，同時我還感覺到她似乎變得有點飄忽，就好像風(fēng)中的殘燭，隨時都會熄滅的感覺。

“只靠我自己……我辦不到啊……”

“別放棄啊！不要在努力之前就放棄了努力，那樣的話就真的什么都辦不到了！而且雖然教不了你什么，但是我還能幫幫你的，也能提出一點建議。”

回想著曾經(jīng)的自己，就像她那樣，有許多的事情都在嘗試前就放棄，還未開始就選擇了結(jié)束，最后也全都將其遺忘，直到現(xiàn)在才重新回想起來了。現(xiàn)在的我很想問問那時的我「你就沒有感覺到不甘嗎？」

“你愿意這樣嗎？”

“我……我不愿意。”

說出這話時，少女的眼神也有了變化，不過在我看來這還不夠，還需要更加徹底，以及更多的熱情。「如果能將她改造成熱血漫畫中的那些男主角那樣的性格，一定會非常有趣」我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