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若不是如此，恐怕也不會把續蒼扳下去不是么。他能押的不多，下注也唯有這么一次機會，不管她以后是要殺要刮，他都悉聽尊便。

走進屋內，她合衣面對墻已經躺下。

翌日，第一縷陽光照射窗欞，她睜開雙眼，額角滿是汗珠，褻衣全濕。

屋內空蕩蕩的，帷幔被風吹的亂舞，仿佛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冷宮。沒有一絲的人氣。只要坐在那，便會感覺到透心骨的冷。

文長依進去時看到的便是她這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放下托盤，他走過去，幫她掀開薄被，瞥見她額角的汗珠，輕聲低語喚了聲：“可是做惡夢了？”

她低低的嗯了聲，掀開被子，下床。

眼角余光從她雪白的腳掌上匆匆移開，退開三步之遠，轉了身，靜靜的站在那。

候了許久也未聽見她接下來的動作，便說：“我在廚房煮了些粥，可要墊墊肚子？”

她還是沒說話。

他心里一緊，急忙轉身看去。

他看到的再也不是那個冷靜到可以說冷酷的少女，那張偽裝之后的面容滿是惝恍，蒼白，眸中仿佛醞釀了許久許久的情緒，似乎有恨有怨有絕望，那般種種，卻是一個連他這般年紀都不會有的情感。

徘徊在喉間的問候還未問出口，她似乎已經清醒了過來，緩緩抬了頭，黝黑的眼眸沉沉看向他，倏然一笑。

他趕忙低了頭，不敢與之對視。長袖中的雙手漸握成拳，忍了種種情緒，云淡風輕道：“長依唐突了。”

話音一落。她起了身，走到他跟前。

長睫輕顫，那一雙雪白的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心猛地為之一顫。

“長依，你相信有地獄么？”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仿若羽毛輕輕滑過他的心尖，連帶指尖都開始發顫。

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她仰了頭，一雙美目認認真真看著他，可是，她并沒有期待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這種矛盾，讓他無端的心慌。

他能感覺到在她的世界中，一片荒蕪。什么都沒有。唯有那殘留的恨意不斷的滋長她的靈魂。她的恨從何而來呢？

他在昭華十載，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從先皇駕崩，到樓天陰消失，再到她繼承皇位，當中并沒有發生任何值得她如此仇恨北君王的事情。

她一身黑色長袍墜地，露出的手腕纖細孱弱，這樣的手腕一看便是女兒身，所以她大多數時候用長袖遮蓋，里衣用發帶箍著。他的目光定在她的纖細手腕上，臉頰上一涼。

低眸，對上她的眼睛。

她溫柔的撫摸他的臉頰，唇角上揚，笑道：“以前，總說人在世間做了許多錯事惡事，死后是要入地獄的，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最糟糕的不是入地獄，而是連地獄都不要你。若是真的入了地獄，黃泉邊總也會遇到些故人，可是啊，連最后的道別都沒有。”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千言萬語梗在嘴邊，不知如何開口，“別亂想。你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她沒有接話。

默默抽回了手，走到桌邊，伸手摸了摸瓷碗的邊緣，看著稀薄的白粥，說：“長依，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幫我去找一個人。”

文長依沉默，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

“北海妖谷故人朱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