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來了。

準確的說，還差一周。

一模、二模通常都是振華的老師一起出卷，要比實際高考的卷子難度大了不少，所以張平告訴我們要放松，即使考的不是平時的水平也不要著急，一定要穩住，查缺補漏之類的云云。

在張平的嘮嗑下，我只是煩躁地在稿紙上胡亂涂畫著，所謂重要的提示下課再借鄭亞敏的抄。

我放下了筆，將已經被筆劃得破爛的紙揉成了團，塞進了抽屜。

我回頭看了看。

余淮依舊很坐得住，在張平的無味嘮叨下依舊拿著筆刷題，眼睛炯炯有神，但面色明顯比平時要晦澀。

耿耿則在畫著什么，定睛一看，是一個表格，似乎是復習計劃表。整個表格結構分明，五彩繽紛，線條優美，配色新穎，安排似乎很合理，看起來著實像份藝術品，但實際上，她根本復習不完——這是她曾經親口傾訴的。

當然她只是小聲地跟余淮說著，但我卻著迷于偷聽他人的對話，可能是小時候受那幾本《福爾摩斯》的影響，總希望能留意一些細節，偵破大案。誠然，現在似乎是毫無意義，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或者是說，狗改不了吃|屎，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形式主義太泛濫。”——這是余淮對耿耿的評價，那種語氣里總能聽出幾分寵溺。

他們很幸運，喜歡上了喜歡自己的人，即使在錯的時間，也能享受青春帶來的青澀愛戀。

而鄭亞敏不能，我也不能。

我晃了晃腦袋，看了看鄭亞敏——

眼袋的水腫消散了，氣色也好了不少，說來也奇怪，最近的學習熱情高漲，時不時來問我一些陌生的英語單詞，或者向余淮請教物理題目；盡管時時出丑卻依舊在課堂上頻頻發言；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將自己弄不懂的地方一個一個字地抄下來，回家熬夜逐個擊破——這一點可以從她的黑眼圈看出來。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陳婷告訴她在科技館與凌翔茜一組的女生目睹凌翔茜甩開她并與了楚天闊接吻的全過程。

愛使人變成更好的自己，而恨，使人走向巔峰。

鄭亞敏、辛銳都是，沈屾可能也是，但我不是，或者說，不能。

因為我不恨她，更不恨他。

22

偏偏在這個時間點上，余周周的“謠言”本已慢慢淡去，大家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的新鮮八卦上，忘卻了。可在離一模只差一周的時候，明顯有人故事重提，整個年級再一次把這件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更有甚人在原來的版本上，添油加醋，使原本干瘠的故事變得充實飽滿。

我知道那是誰，我可以十二分地肯定是誰，因為這一次鄭亞敏從陳婷那里得知了是誰所為。

——辛銳。

毫無疑問的，是她。

余周周還是太傻。她可能并不知道，當自己完完全全相信某一個人的時候，得到的，要么是一個深交的知己，要么就是傷痕累累的下場。很顯然，她得到的，是后者。

我并不打算多管這件事情，可能是因為私心，也可能是因為不想惹事上身，或許又是自己本身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米喬也在無意間透露給我過余周周的情況——“她臉色如常，安之若素，依舊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實在令人佩服。”

我也很佩服。

但我佩服的是她掩飾傷痕的能力。

23

一模的結果倒也算是超水平發揮了一回——

14名。

理科第一是林楊，楚天闊從第一蹦蹦極跳到了十幾來名。而貝霖擠進了前五，韓敘十一名，余淮……29名——他快要參加競賽了，是最后一次競賽——他必須拿到一等獎。鄭亞敏的努力也沒有白費，她并不是個傻姑娘，得到了一個從她初中起便再也沒有達到的名次——68，足足比以往進步了一百多名，受到各科老師的大力贊揚。

文科第一是辛銳，如她所愿，她展開的心理攻擊使余周周與自己足足相差了8分，卻依舊坐穩第二名。凌翔茜第三名，與余周周的分數咬得很緊，只差一兩分的樣子。而鄭彥一……231名。

很顯然，他突破了一百多名的死局。

米喬說，鄭彥一幾乎崩潰，他說自己看不進了，再也無法強迫自己了，連米喬這種簡單大|條的女生也能看出，他極力掩飾的惶恐和痛苦。

而余周周只是告訴他休息一陣子，再去看書就好。

可是我知道，他不可能在高考之前調整得過來的，我就是知道。

因為我說過，我們是一類人，我們都一樣。

鄭彥一。

24

鄭亞敏又從陳婷那里得到了一個足以轟動全高三的消息——

凌翔茜和楚天闊鬧掰了。

她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神色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波瀾，似乎只是十分平常的校園花邊新聞。我只是對她微笑，很顯然，她放下了。放下了一段還沒有開始就宣告結束只得一廂情愿的感情。

整件事情的經過被陳婷描述得繪聲繪色，鄭亞敏只是重新復述，大抵就是楚天闊受不了自己的墮落，凌翔茜勸說卻發現楚天闊心胸狹隘，徹徹底底地掰了。

——看來辛銳又少了一個心腹。啊呸，一個心腹大患。

但實際上她并沒有表現出滿足的神色，她的仇恨和嫉妒化作了不解與憤怒。即使只盯緊校園風云人物的陳婷來討好似的祝賀她，但實際上余周周和凌翔茜兩位并不賞臉。

就好比辛銳自導自演地一臺精美絕倫的舞臺戲，而在觀眾席中的兩個vip客戶卻無心欣賞。

實際上，她們只是有心事。

一切都風平浪靜，但似乎有暗潮在平靜的水面下起起伏伏，也不知這暗潮，是不是叫做欲|望。

25

二模緊隨著一模的步伐，如同范八爺的勾魂牌一般，將我們這些孤魂野鬼打得摸不清頭腦。

二模的考場是按照一模的考試成績排的。

在第一場語文考完之后，林楊就屁顛屁顛地跑出門了，在打水的途中，我便見到他撓著后腦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對著余周周，看似是在抱怨語文閱讀理解有多么的慘無人道。

我對他意味深長地一笑，差點嚇得他摔個咧嗆。

他還不認識我吧。

在水房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比以往單薄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并沒有上前去打招呼，他回頭的時候倒是有幾分驚訝。

“語文考得還好嗎？”很平常的寒暄。

他疲憊地笑了笑，很明顯是硬裝出來的笑容，假裝輕松地搖了搖頭。

鄭彥一，你怎么不去死。

26

二模過后，同學們基本死了一大片。

理科第一的位子又給楚天闊坐上了，林楊依舊第二。貝霖第七，韓敘第十二，我呢，28名，似乎又回到了剛分文理后第一次月考那不死不活的排名上去了。余淮，42名，沒幾天就要被拉去培訓了，可能競賽真的才是他唯一的出路。鄭亞敏72名，雖說退步了幾名，但對于她來說依舊可以拿出來炫耀，與以往的自己做對比。

文科第一依舊是辛銳，但很明顯大家已經不在乎了，沒有人會問文科第一的辛銳是誰，因為他們不在乎。余周周倒也是坐得穩穩的，第二名。凌翔茜明顯是不行了，成績上下幅度比較大，這次是第九。讓我沒想到的是文瀟瀟倒掙了口氣，拿了個第三。聽別人說，文瀟瀟似乎留了能到腰間的一頭長發，氣質出眾，我是說，她再也不是那個因為一次活動成敗而哭鼻子的文藝委員了。

鄭彥一，268名。很明顯，前途和未來，都并未給他回報。

拍畢業照的那天，耿耿和余淮都不在。一個被拉去集訓，另一個為了上BJ的大學而去考試。那是他們的約定吧。

丁水婧也并沒有來拍畢業照，她說，她有一張就夠了。她笑了，笑得很好看，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星星點點的。

于是，我們被照下來了。三年的青春年華，三年的崢嶸歲月，三年的無上友誼，三年的懵懂情愫，全都被鎖進了一張畢業照里，而我們卻沒有那把鑰匙，只能揮手與彼此說再見。我很羨慕耿耿余淮，因為他們逃過了。而丁水婧在就已經沒有青春的活力。是的，她的，已經被鎖進了另一張畢業照里。

27

為了準備三模，我已經好幾天睡眠不足了。

不過一場考試過后，什么也沒有留下，整個人反而是無比輕松。

林楊和余周周沒有參加完三模，也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保送的機會。因為我跟林楊在一個考場，所以我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凌翔茜考試被人栽|贓作|弊，跑出了學校，只留下了氣憤的武文陸與教導主任，還有她的父母。余周周要去找她，林楊自然不肯放過這么個機會，于是答應了，和余周周一起出了校門。

還有就是，米喬死了。

我真的想不到與自己同桌幾年的女孩，竟重演了《藍色生死戀》這樣狗血的劇情，她那么好，所以上帝也要得到她，對嗎？她一定能去天堂的。

她走的時候正在進行三模考試，只有余周周跟林楊兩個人在他們身邊。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米喬發給了我一條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話——

“照顧好鄭彥一。”

對不起了，米喬，我可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