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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新婚·牽紅

  • 弗央祭
  • 穆梓弗奚呀
  • 5195字
  • 2021-01-06 10:09:03

萬千人馬緊密而有秩地簇擁著婚輦華蓋徐徐行來,如一條長龍,盤桓游移在蜿蜒縱橫的宮巷間,直向著寬宏高聳的凌云宮門緩慢匍匐而去。

抬輦的司官個個訓練有素,輦內無多顛簸。平穩前行著,唯聽得窗外呼呼咆哮的風聲和隱隱約約中莎莎颯颯的落雪輕輕敲擊著車綾。

經了精細修剪磨光的修長指甲稍稍觸碰輦壁的絳紅窗紗,她遲疑了下,恍惚片刻,纖纖玉指輕輕撥開一個細小的縫隙,她徐徐探目朝窗外望去,紛紛細雪卻已在不知不覺中飄入了幾粒。

她望見車輦平穩移出宮門,望見平日從無下跪的一眾侍衛將軍見到圣女婚駕齊齊跪地頷首,望見自己正在穿過那如此陌生又熟悉著的、那在一個時辰前還在阻隔著自己和他的幽長深邃的門拱........她望見他.........

一個人,一匹馬,一支簪,一張斗篷。

她就這么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眼中卻忽而酸澀。

她想望見他的眼神,他卻伏地頷首。

她想看看他的面顏,想知道他如何想........即使是責備、怨懟……也便認了。

........總好過口中安慰著沒事卻未曾在乎,總好過低垂著頭顱甘愿臣服,卻瞬間仿如形同陌路。

他是堂堂太子殿下!何曾跪過?

如今這一跪究竟是什么!?

是他真正認命了嗎?還是他尊重自己的選擇?

是他真誠的祝福嗎?還是他本也滿意這樣的結果?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懷著多少情,又有多少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并非不顧以往斷然拋棄了情、而是權衡之下無奈選擇了責!?憑心而言........自己是愿跟他走的!真的愿的!一直都愿的!!!

他始終沒有抬頭,亦始終沒有起身,直到他的身影淡出視線,徐徐模糊在茫茫白雪之中。

.

眼中半噙著淚,她望著身后漸行漸遠的巍峨城墻,恍惚半刻。

.......彼時如此希冀著脫離宮幃,今時今刻卻如此輕而易舉地出來了。

只是與料想的結果,卻是南轅北轍了。

如今,究竟不知是因父皇助推了一掌,還是大哥退讓了一丈,還是天下人對圣女和戰神的尊崇敬仰........自己竟陰差陽錯地認了命........陰差陽錯地甘愿被抬去將軍府?!

她不禁有些擔心,自己本安排好出宮的,秦陌寒也是知曉的,而此番自己鬧了這出也定是他始料未及的。她知道,他在躲自己。他打心底里不歡迎自己可想而知,可自己此去的目的會不會沒幾天也在他銳利的鷹眸下暴露無遺?他會不會又刷一些鬼把戲在新婚之夜給自己鬧難堪?甚至過了今晚都無人愿稱自己為將軍夫人........自己在將軍府的地位又何以樹立?而這新婚之夜,自己又如何能留得住他而不受侵犯?.........

一時間,無數的疑問交織在腦中。畢竟從前,自己從未想過也沒有膽量去挑戰將軍夫人這個角色,甚至都沒考慮過!忽而間已上了婚輦,忽而間已被抬出了宮殿,而且應已離他不遠........

她一時腦中懵作一片,全然亂了方寸,莫名其妙地暗自盤算著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她甚至想到,他若一改從前態度熱情相迎,自己又將如何處之?他若真正番悟過來,決心不再躲避,利用自己來成就他“興天下”的偉業,自己又將如何選擇?他若本不尊于大哥,日后二人發生分歧,自己又將如何?無論時間長短,自己的目的終將被識破,而在那之后,他又會待之如何?.........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全然無知的情況下觸犯了他的利益,會不會在不知什么時間已經毫無預兆地頭點地,不知..........

在他身邊,有太多的未知,也有太多不確定的結局。

何必多想呢?

且似他一樣,走一步看一步罷!

望著窗外愈來愈大愈來愈密的紛紛飛雪,她有一瞬恍惚........不知他今日穿玄色還是穿紅?不知潛心之下,是否有那么一絲一毫的希冀?

……不知是否莫名希冀著他揭開赤莎蓋頭的剎那流露出那么一絲一毫的驚喜……不知是否自己年輕懵懂的內心深處尚憧憬著初婚的美好和夢幻.......不知他能否不加排斥地與自己安度一晚,至少讓自己度過值得留戀的一晚大婚初夜.......至少不要悔不當初........

不知為何,她莫名感覺到........他心里有她!

說不清是何種感情,卻始終在意著、默默關懷著.........

和他在一起,不似與大哥那般深沉,有時卻似輕松到孑然一身。他在乎,卻不約束;他關懷,卻放任自流.......有時能夠心有靈犀似多年未見的摯友,有時卻利如石刺,扎在身上剜心地疼........

這是一個永遠看不懂的人,正因為永遠看不懂,才更有了永遠探索的價值和余地……也正因為看不懂,才有了自己與他之間不近不遠而恰如其分的距離——這個距離讓他在自己心中留有一份神秘,也讓自己既不至于觸碰他的底線,又不至形同陌路般的遠,它讓自己能夠與他在無關利益之時想安靜好,在面臨危機時共同作戰.......

冥冥中,她有一絲明知不該有的希冀——希冀自己不要窮盡一生去探索他的秘密,而是去窮盡一生與他相處、與他共度........相遇相知.........

外面寒風冷得刺骨,她不知何時已輕輕掩了簾,悄然飛入的幾片飄雪卻已然浸濕了烏發。

她垂下眼簾,怔怔望著鑲錦的春宮履尖發呆,正值情竇初開的懵懂年紀,似無數少女一般,她冥冥中不著邊際地肆意幻想著婚夜的情形,幻想著姻緣的曼妙.........甚至幻想著白頭偕老........

她的心不禁砰砰的跳,有些緊張,又有些莫名的欣喜,還有些與生俱來的羞澀........雖不盡然知曉夫妻之間在新婚夜要做什么——無了母后,這些事便無人和她講過——但她知道,他不會像在妓樓中逼迫自己的男人那般粗魯無理,卻也不會像初來軍營那晚拂袖而去,在自己手上留下斑斑血跡.......

或許,他會很溫柔,待自己很溫柔.......

溫柔,一向是他的本性.........

她莫名信著。

畢竟,自己和他,有過那樣的默契........那是超脫語言的默契,是用心靈溝通感知的摯誼......

——她記得那個杳無人跡的荒林,自己莫名地被什么牽了心想要救他時微妙的動容;她記得自己與他在深林中力戰群鋒的劫后相擁;她記得那個隗北隅的孤夜,自己一時沖動入了孤林,又孤身一人尋到的那份溫暖;也記得那夜的帳中,簡短卻糾葛不清的纏綿…………她相信,他雖不值得托付鐘情,卻值得信賴終生。

既已如此,便盡力罷。

——盡自己所能,做他的摯友,做他的至親.......甚至.......

摯愛?

嘴角悄然勾起一彎醉人的弧度,在轎輦紅綢映襯的清冷月光照射下,散發著幽幽魅幻的光彩,靈動而甜美,勾心而攝魂。

.

她忽覺輦停。方才盡胡亂想著,竟不覺已然到了,她又不覺緊張起來,心跳也莫名快了幾分。

若離悄然掀開簾向外望,周遭環境竟如此陌生。

輦旁的隨侍麼麼見她探目,匆忙以雙手掩了縫隙,懇切地側首避目道:“圣女主子!自出了宮,到落蓋前,可須避諱給外人瞧的!”

無了它法,她只得乖乖坐回正中,精心理了理衣角頭飾,摘了旁邊壁上掛的紅籮錦繡蓋頭,小心翼翼地遮了面。

說到底,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既嫁的是他,又是懷抱目的而來的,卻為何........

為何冥冥中........如此認真、如此精心、如此安心、又如此享受著這場婚禮?

“請——!落——!”

她聽到外面大監仁立的呼聲。眾人接連三聲齊呼,聲勢之大浩浩蕩蕩,足足傳了幾里遠。

絳紅色的錦蓋下,如烈焰般的紅唇莞爾勾起一絲神秘的弧度,朱瓣輕啟,裊裊之音飄飄似幻,沁人心脾:

“落。”

隨著十二人抬的婚輦平穩落地,她的心跳愈加地繁亂不安。

一切就緒,她聽到外面大監再一次豪壯的起呼聲:

“請——!墮——!”

眾人齊呼三聲,聲勢浩蕩,氣吞山河。

朱唇輕啟,皓齒依稀,她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平復著恍惚不安的心緒。

不知是怎么了,心跳出奇的快……每次見他都是如此慌張,甚至無所遁形……

甚至這次......還要更緊張一些:

正如徐睿所說的,他不敢娶自己。

他是避著自己的,而今自己未告知任何人,擅作主張地回來了,無疑是在叛逆!是在向他施壓!是在威脅他勿要覬覦皇位……心跳莫名又加快了幾分。

她掀開絳色的簾帳,拖著長長的婚擺走出去。立于轎輦鉉臺之上,她看到那如此熟悉著的萬眾伏地叩首的場面,而巍峨聳立在冉冉白雪中的,只有參天的華蓋和身后彩飾羅華而不失莊嚴的赤緞宏闊轎輦。

這場景仿如一個時辰前的情景重現,卻又仿佛前世,隔了萬丈之遠……只是換了個視角,換了個身份......卻又不禁恍然想起她,不知內心又多了幾許歉幾許悔........

其余的,便什么都看不見了。絳紅蓋頭遮擋了大多的視野,低垂著眼簾僅可見的,便只有四處伏地恭候的仆人和腳下飾著彩緞的木階。

拖著綿長的赤錦娟擺,若離由麼麼攙扶著徒步行進將軍府,升至正堂。

一路上,那蓋頭下面隨輕盈的步伐蕩漾著的流蘇間透出的園林景致如此陌生著........但不容否認,這確是一處好風景!

遠遠的,她站定。手中被輕輕附上一道一丈多長的紅綢,那邊緣沾了甜酒釀,還依稀散發著醇美甘甜的酒香。

她知道,這綿綿絳色綢緞的另一端,在他手中。

她的目光透過蓋頭上半透明的紅綢紗緞望向那端,只依稀一個人影,披玄衣,著玄冠,依舊是他素日莊嚴肅穆的裝扮........只手中輕輕握著赤染綢緞。

不知內心是怎樣的異動,有一絲緊張,又有一絲嬌羞,有一絲遲疑,又有一絲企盼。

手中錦緞的中間此時正松松垮垮地搭在三五個禮官手中。依禮節,待一刻女官頌詞完畢之后,彩緞不可落地,否則象征非吉。

若離思著,自己與秦陌寒這場陰差陽錯的莫名姻緣,且是誰先主動拉緊,便是誰先認了輸.........但依他淡然冷漠的性格,定不會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在乎和示弱,她更不相信他會主動度綢,將自己一步步牽過去!——更何況,在他心中,這蓋頭下的,恐怕到現在都以為是楚櫻!

不知覺想著,仕女已頌辭畢,在五人同時落臂的一霎那,果不其然,他仍低垂著手臂絲毫未用力,眼看著悠長的紅綢在紛紛白雪中飄然而落,她頓時管不了許多!立時輕度著纖纖玉手,沿著絳紅色的“姻緣錦”,一步步向著他徐徐翩翩而去!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身為圣女,竟然能夠原諒他故意當眾給自己難堪,竟然在眾人面前出著洋相,委曲求全地維系著這場姻緣禮節的完整圓滿?!

他亦太過分了些!這種事豈有新婦主動的?普通人家尚且不容如此混鬧,何況自己還是圣女?!畢竟除了少數幾人,眾人皆知道這其中已是圣女本尊了........無論現下他心中如何想,這下的終究竟是自己的臉.........

她的敏銳讓她瞬間感覺到他出于驚異抬眼向自己射出尖銳的目光,她感覺到身旁女俾們竊竊私語地悄聲嬌笑,頓覺顏面盡失,無所遁形。

不過所幸自己心中知道,此番他有意落了顏面的是楚櫻,而非針對自己。只希望當他發現是自己后,會稍稍照顧些顏面,而非計求許多過往.........

.

她輕輕換著手度著紅綢,腳下的步伐始終未停。紅綢平穩地懸于半空,在她莎莎的踱步聲中漸漸變短、變直........

他始終未用力,那種漠然像是一種威脅、又似一種鄙視,似一種警告、又似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嚴........

.....她不禁懷疑,若一切順遂,自己當初決定將楚櫻嫁來到底是對是錯.......甚至有一刻,她真正慶幸!..........慶幸現在經歷這一切的,不是楚櫻。

正如斯琪薩所說,她、她、她們——與自己不同。自己并非懷揣深情而來,有些東西自可以當作過眼云煙不再計較,甚至這整個婚儀對自己而言都無足輕重,這只是自己借以成為將軍夫人的籌碼和必經的規程,甚至說不定在什么時候便盡數忘卻了........但她們不同。她們有所愿、有所盼、有所希冀,亦有所在意、有所牽絆。她們會為他的鄙夷而神傷,會為他的漠視而失落........

若離有時慶幸自己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獨立感,這份感覺讓自己有安全感,但有時卻好孤獨……卻似乎少了什么、本該有卻一直得不到的什么.........

漸漸近了,透過半透明的紅綃紗,她依稀望見他的面顏,左臉帶著半張滿是交錯劃痕的沉金假面——正是自己送他的假面!——雖知他如今委身迎的是楚櫻,若離心中還是隱隱泛起一絲說不清的波瀾。

依著禮儀,她一直移步至他面前,手中的紅綢也只剩了一掌長短,她卻始終低垂著頭蒙著紅紗再未瞧他一眼,也未留機會再讓他瞧自己一眼。

不知為何,身臨這一染絳紅,竟有些嬌羞。

不知為何,預設的理智在這一刻全都拋到腦后。

不知為何,卻有些心動,

有些為反悔回來而慶幸........

這場婚儀,或許已然在不經意間悄悄超出了自己之前所認為的原有意義,或許自己的心理太過軟弱,已經在不知什么時候認真起來,已經在不經意間足足騙了自己!

也或許,本就是這種心理在隱隱作怪!本就是它每次都能原諒他的可憎!本就是它在讓自己莫名希冀著什么,從而在最后決定之時隱隱作祟、成功地棄了大好的前程棄了大哥騙著自己回來!又在冥冥中牽著自己走上了原本的軌跡........

正想著,忽覺手中紅綢那端的力道向旁側牽過去。正恍惚,她未站穩,正欲向前撲倒下去,他頓時扼住了她的小臂,待她站穩他便收了手,微微側目頷首致意。

幸而她的動作亦不大,未引過多注意,可這仿如昨日重現的輕微舉動和寒夜掌心的溫度卻似刻印在手臂,漸漸流入心田,喚起了那日在軍營中的記憶。

他正欲再次抬步,依著禮儀以手中紅錦將她牽入正堂,見她隔著半透明的頭紗抬眸望他,雖看不甚清,卻只見赤焰般的飄渺搖曳著的彩寰后面,那清麗脫俗的五官依稀漣漣........但唯一清晰的,是那放著異彩的瞳——那此時充滿熱誠和企盼又充滿猶疑和不安........

忽然,他放下綾緞覆上了她的手!隨著那緞角飄飛落地,她錯愕地感受著頓時裹覆整個手掌的暖意向全身襲來!

一時間,眾人一片輕悄嘩然。

一時間,仿如麻痹了一般,任由他牽著邁進正堂.......一時間,腦中突然無了一切辦法,只能聽之任之.........內心頓時充滿了異樣的幸福和感動,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如此熱情,但自己對這種熱情卻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也或許,自己還沒習慣、甚至還沒體會過招架他的善意、他的柔情、他的深情.........

臉上燒的滾燙,腦中頓時放空,無了一切雜念,她顧不得多想這份恩典到底是為自己還是為楚櫻,也顧不得猶豫什么嫉妒什么遲疑什么,只靜靜地感受著他殘余著戰爭老繭的手中傳來的堅硬而不失呵護的力道........那緊緊裹覆的溫暖很沉穩,令人心安........

那仿佛在言:

——此生,

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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