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駭人血玉情絕誼
- 弗央祭
- 穆梓弗奚呀
- 8116字
- 2020-12-02 01:16:07
自那日雪中歸來,若離便得了風寒,整日身體乏力。正好她也懶得動彈,也便借著名堂藏在焚遍暖爐的離顯宮中躲避著外面的寒意,躲避著閑言碎語。
楓啟然時常差人送藥,都是些名貴的藥材。然而每次他親自探望時,都被若離差人拒在門外,佇立多時,最終只能離開。
彩蝶落單時常跑來抱怨,抱怨楓啟然偏向番錦郡主,若離一開始還安撫幾句,聽得多了也便不甚在意,甚至任她抱怨置之不理……
這小妮子有不小的脾氣,生氣起來什么東西都摔,若離宮中的擺件已被她摔得所剩無幾,現在若離知她要來便命人把東西全收了,她便拿了若離的佩劍到庭中去削枝砍葉........若離無奈,也便由她去了。
若離看她如此痛苦,自是心疼。可這件事上,她不愿為她出頭。
在若離看來,就理而言:自己的幸福總該自己去爭取,無人能替代。背后生悶氣撒嬌耍性子更是無濟于事,總想靠著別人去給自己撐腰壯膽謀幸福終究會害了自己。而就事而言:現在的局勢,自己與大哥能少見則少見,能不見則不見。況且那番錦郡主也沒什么錯處,大哥偏袒她自然有他的道理。
若她對大哥的愛亦深沉,倒也是個合適的選擇……
她在宮中悶了一兩個月,倒是難得清凈,每日看書,練劍,彈琴日子也過的逍遙自在。
只是這樣的與世隔絕讓她不安。
她知道將面臨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逃不過.......借著病由避世而居終究是妄圖逃避那注定逃不過的命運……
奢望罷了。
“這些天外面可曾發生什么事?”若離放松的斜倚在臥榻上看著書,旁邊暖爐中碳火燒得正艷。
“也沒什么,就是娘娘們頗有議論那日年宴的事,不過也就一陣子,后來便沒什么動靜了。”采菊剛進來,嫻熟地倒著茶。
“哦對了,近日太子殿下和番錦郡主走的很近,不過各宮都在議論說那番錦當初挑撥關系暗助弗央國,不過奴婢覺得無論怎樣,她涉了政終歸不好。”采菊將茶遞給若離。沒想到這吃兩不管三的小姑娘也看出些許門道。
“父皇那可有什么事么?”若離捂緊茶杯,手卻還是冰涼僵硬。
“方才遇到將軍,讓我給公主捎句話,說是陛下近日調取了各位皇子的歷年事跡在看,將軍說公主一聽便明。”采菊一字一頓的回憶著背出秦陌寒的原話,似乎不甚明白這朝堂之事為何要將公主牽涉其中。
若離微微皺眉。她自然明白,經那一事,便提醒了父皇.......
東宮要易主了……?!
其實父皇賜予大哥太子位時便是一場騙局,早已篤定他日必將廢除,只是時間久了習慣了無人再提了也便擱置了。況且大哥如今作出的成績確實當之無愧,朝野上下追隨者亦不在少數,再加上父皇早先便承諾番北將其一位公主立為太子正妃以至他日的王后,無論是誰嫁了太子都相當于穩固了太子之位。若待到那時恐怕再也難以撼動其位。
不過這一切還真要“感謝”那位以命相賭的太子之母蓮妃娘娘........年宴上輕描淡寫的一句閑聊之語把所有人在一瞬間推上了風頭浪尖。
那是個果斷骨敢的女人。她不想再熬著說不清未來的日子,她把終將狂涌而此時正慢慢醞釀的暗潮擺上臺面,她要一個立即的結果……
或死。
或永生!
不過由此想,秦陌寒應是向著太子的,否則也不會冒著風險給自己傳消息過來。
看來是時候面對一切了!逃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若離決定出去走走,把這些日子遺失的消息收回來。
她突然想到什么,“對了,上次那耳飾做好了么?”她想起那日放了黑貓救她性命遺失耳環的女子,之后若離命人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樣的,打算戴出去碰碰運氣。或許會有什么人認出。
采菊從內室端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兩只一模一樣的耳飾。
若離戴上,妝畫的很淡,卻顯得那耳飾極為耀眼,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依舊身著一襲素裙,修眉亮眸,薄唇皓齒,銅鏡中的她顯得超凡脫俗,清新自然。
若離推開殿門,宮院中早春的迎春花已經盛開,布滿宮苑,淡淡的清香灑遍各個角落。
陣陣清風拂過,那鵝黃的花瓣隨風打著旋兒上下翻飛甚是好看.......若離有些遺憾險些錯過此等景色.......
而宮外的“景色”........
自己又錯過了幾何?
若離憶著先前的路去往殷政殿。一路上早春的氣息打散了她周身的寒氣,在若離體內漸漸積蓄著青春的活力。雖病還未徹底痊愈,身心的舒爽已讓她暫時忘記了痛苦,忘記了沮喪.....
借著微風,借著暖陽,借著花香,她盡情的感受、呼吸這新的生命帶給的能量.........
仿佛一切都是輪回.......一切都不糾過往.......一切都重新開始。
不知覺便已到了殿前,剛想叫守門的侍衛通報,卻聽得殿內有刀劍摩擦的聲響,若離擔心父皇有危險,便不顧阻攔硬闖了進去。看守的侍衛卻也動不得她,毫無辦法。
轉過門庭龍屏,才發現是父皇在陪楓涇練劍。怪不得那小皇子有段時間沒去找她了,以肖貴妃的作為不可能這么容易的放過她這棵大樹,原來是已經攀上了正主,現在也不需在她這棵大樹下乘涼了.......
若離想著,在偏側的涼亭中石桌前的偏座坐下,細細觀賞著二人漂移翻飛的身影。如此美好的春意,如此溫馨的氣氛,又何必打擾,何必辜負呢?
那孩子雖小,這劍法可是了得,甚至快要敵得過父皇........眼看著老國王要使出七八分的功底才與他保持平手繼續對打。老王善猜忌,這是眾人皆知不言而喻的事實,而小皇子在此時盡力展現才德到底是對是錯?........不過肖貴妃既然把他送到老國王身邊,便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吧……最差的就是她和她的兒子一起被戳穿,自己釀的苦果自己受著也不為過……
若離突然自嘲的笑了……事不關己,又瞎操心什么呢?盡都是胡思亂想罷了……
遠處,老國王打得累了,便來涼亭中喝茶。
若離見他過來,便起身行禮,姿勢規矩標準,盡顯大家閨秀之風度和皇室禮儀之優榮。“離兒給父皇請安。”她微笑著,垂首曲頸。
“哈哈哈,來,快平身.......”老國王本練劍松了筋骨,抬手隨意用寬大的衣袖擦著頭上的汗,心情大好,現在又見若離大病初愈前來行禮,更是又驚喜又欣慰,“離兒身體可好些了?”他隨意找了個位置在若離對面坐下,不過并非主座。按規定,若幾人同時入席,那主座自是屬于最大權利者,而這殷政殿的主座當然只有一人可坐。
當然這是涼亭,便也無多計較。
氣息還未喘勻的老國王接過若離斟的茶,一飲而盡。
“早就好了,父皇莫擔心......”她的心中顯出青春的活力。
“哈哈,那就好,朕還以為你避風頭去了……”老國王有一句沒一句的不自覺的說著,也不看若離。又自己斟了一碗茶。
避風頭?若父皇以為大哥是親生兒,她又有什么風頭可避?父皇這么問.....是知道什么了?還是猜到什么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父皇那精明的頭腦和揉不得沙子的眼睛能洞察一切,一切盡在這個掌權者的掌握之中……
他知道一切.......!?
他早就知道........!他在做游戲!在把每個宮中人當作棋子獨自下著一局已注定結局的棋.......?
勝負自由他說了算..........
若離未答話,只是笑笑。此時她答任何話都是錯的,不如不言。
這時,楓涇殿下也大汗淋漓地跑了過來,看到若離更是興奮,在正午暖陽的照射下被曬得黝黑的整張臉度上了一層金色。他未多想,看那背靠屏風的主位空著,便徑直大跨步過去。
若今日他坐了,不管有意無意,父皇肯定會有所顧忌。
經過若離身邊時,若離順手一把拽住了他,“哎哎哎……慢點兒!看你玩的起興,見我過來卻不予理睬也就罷了,此時竟連禮數都省了!”若離并未真的生氣,但還是責怪著,順手抽出袖中的手帕為他擦著汗,臉上盡顯慈愛與寵溺。
那孩子稍定了定神,正奇怪若離平時也不要求這些,今日怎么如此反常........他猜想可能是因為父皇在的原因吧……
他卻辯駁:“離姐姐有所不知,父皇前些日子已免了兒臣的禮,還說讓兒臣時常來陪著父皇。不過近日竟未得空去找姐姐,弟弟這廂賠罪了。”說著退出半步向若離拱手彎身行禮。
若離稍稍回頭看了眼父皇,他正賞著滿園的姹紫嫣紅,并未理睬他們,不過離得這么近方才的話定是聽見了。
見若離不反應,他便自行平了身。
“姐姐大病初愈便裝飾的如此艷麗......可是去會了情郎?”這孩子倒是膽大,當著父皇也口無遮攔。
若離伸手指向面向屏風背靠院落的次位方向,順著力道輕拉他過去,示意他就座。
“小孩子懂什么.....”她只覺得好笑,也不期望他說出個所以然來。
“宮里人都說,姐姐喜歡大哥,此話可當真?”未曾想他倒要弄個明白。
若離不怪他,畢竟是個小孩子,宮里傳什么便信什么。況且他也不知自己喜歡大哥將意味著什么。
“大哥對我百般照顧,我自然喜歡。大哥會的技藝諸多,若你無事可去找他學習一二,總會有用的。”若離自然的搬開話題。
“大哥此時可沒空理我!番錦郡主幾乎日日都去找他!兩人情意正濃,我怎好去打擾?”他頗有怨言,徑自斟了杯茶。
“看來你對那番錦......不甚喜歡啊?”反正自己一時見不到,不如通過小孩子打聽一下。
他將小半張臉埋進茶碗里,執碗的手忽然頓了一下,眉頭也隨之皺起........不過片刻便恢復自然。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她占了大哥的時間唄,大哥現在鮮少陪我......”他放下茶碗,偷眼看了若離幾次,并不敢直視。
這孩子隱藏心事的技術并不高,若離一眼便看的透徹.......估計是因為父皇在他不便說吧,因此她也沒多問。
“我方才便想問,姐姐怎戴著祁夫人的耳飾?”他極力掩蓋,話題轉的突然,他的直接竟把若離逗的開心不少......
“祁夫人?”若離的眼神充滿疑問。
“沒錯的,當日她入宮時便戴著這耳飾,說是她家祖傳的,是她貼身的至寶。不過與她的衣飾色澤不匹,倒惹得眾人嘲笑,但父皇也因此覺她出眾,便選了她,說起來還鬧了不小的風波........因此我當時雖小,卻記得很深。”這孩子人不大,倒是個萬事通,也或許是肖貴妃宮中來往的人多,聽多了是是非非吧。若離打算從他身上多打聽些消息。
“聽你這么說,那祁夫人入宮時倒是純真,竟是連這種面上的東西都不在乎?”或許她根本就不想進宮吧……若離想著。
“這我就不知了.......不過她進宮后便鮮少出來,更是不去各宮走動,各大宴會也稱病推托。若不是她這對耳飾配上當時的妝容著實好笑,我倒是要忘了這個人了……不過姐姐怎和她扯上了關系?還送了姐姐這耳飾?”看來他也就知道這么多了。
“她那日宴會落下的.......我正欲去還她。”這種話只用來搪塞搪塞小孩子罷了……因為那日若離仔細觀察了所有人,確定她并沒有去。
“拾了東西便收為己用,非君子所為!”這小孩子卻自顧自教訓起若離來。不過他倒是挺有教養,倒惹得若離心里好笑。
“我偏是喜歡這紅瑪瑙.......何時你送我一對?”若離一時興起,偏執起來……
“那說定了,姐姐可定要記得還.......”他揚起燦爛的微笑。
“殿下可需午休?寢殿已備好。”大監曲彷竟親自來催。這時若離才發現父皇已在不知何時離開了.......
父皇竟在這殷政殿給小殿下安排了側殿就寢?而且又陪他練劍又教他習文又免他禮數?甚至這一切都安排大監曲彷親手操辦?各種優待在她避在宮中的那段時間突然出現......莫非父皇有意.......?
若離雖然喜歡這孩子,也承認他有一些過人之才,但在太子的事上她從來不會猶豫。她再怎么喜歡他,都不會讓他搶了大哥的皇位!
況且這孩子的得勢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功勞”,父皇或許也認為自己有意偏向楓涇吧……
“那小弟先告退了。”他又未行禮,徑自離去,看來他已在這住的慣了.......
大監匆匆向若離行了個敷衍的禮,便急忙跟了過去。
畢竟這宮中此一時彼一時的事情多了,若離也不計較,便起身離開。
艷陽高照,她卻毫無困意,忽想起剛剛小殿下說的話。她好奇起祁蘭這個女人,一個在宮中活得如此輕薄,鮮少露面又存在感極低的女人,應是膽小怕事,但為何在父皇下令除掉所有宮中的貓之后還能私自養著那黑貓?她們素不相識,又為何冒著生命危險幫她脫離困境?而之后又為何不出面相見,而是倉皇逃跑?.........
“去琪連宮。”若離邊說邊上了步輦。父皇對她還算優待,為照顧她大病初愈還命人備了步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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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輦走過處處宮墻,轉了幾處回廊,經過的宮人見是圣上的轎輦皆駐足行禮,那禮式自是針對圣上的。若離遮緊了窗處的布簾,且讓他們以為是圣上便好,否則叫人發現了她乘著圣上的步輦又少不得一番議論。
有時若離覺得父皇給的殊遇壓的她喘不過氣,她寧可不被高看,不被重視,甚至不被發現........
她默默的取下了一雙耳飾。
轎輦越走越偏,經過的宮人也越來越少,最后在一處寂靜偏僻的宮殿前停下來。
抬轎的小廝壓低了桿,若離由采菊扶著下來,見宮門口守著兩個宮女。她們衣著隨意,簡單束著發,像是剛從宮外市集來的.......明顯這宮、這宮中之人已被冷落多時,也已避世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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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走上去,兩宮女未認出,好奇的看著她。
“此乃離公主殿下。”采菊不太高興。
兩宮女立時跪下行禮,“奴婢眼拙,竟未認出公主,望公主恕罪。”
“平身吧。”若離也不計較,說得平淡。想來跟著這樣一位無存在感的娘娘不認得她也實屬正常,無可厚非。
“我有事欲見蘭夫人,煩姑娘通傳。”若離向著左面的宮女說著。
那宮女突顯出為難的神色,萬般猶豫下看向右邊的宮女。那右邊的宮女起初也皺著眉,斜眼回看了一眼,立即換上恭敬的笑容,“公主來的不是時候,夫人出去了。”
大中午的艷陽高照她會去哪?她不是不出宮的嗎?還是......她根本就在宮里有意躲避?
不過若離不便多問。
“說起來還要感謝夫人救了我,后來我在湖邊拾到了這個,聽說是祁夫人的傳家寶,本想當面還她.......既然她不在,就勞煩姑娘轉交吧。”若離拿出那一只血色瑪瑙。
當看到這耳飾,那左邊的宮女頓時瞪圓了眼睛,她似乎全身都在打著顫,整張臉毫無血色,萬分驚惶.........
若離疑惑,便將托著瑪瑙的手往前送了送,沒想到那宮女倒不知覺間驚懼地向后退去,始終不敢接手。
這時那右邊的宮女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
片刻,她推開宮門走出來,似乎走的很急。
出了宮門便立即轉身細致的關上,那園中景物也未在門縫中經片刻閃現。
正在那左邊的宮女將要被若離逼得顫抖著雙手觸即耳飾之時,那剛出來的宮女直接抓住她的小臂一把將她扯到身后,向若離行了禮道:“公主怕是認錯了,夫人近日并未丟耳飾,那對“傳家寶”也未曾丟失,公主還是去別宮找找失主吧……”她滿臉適度的笑容,讓人琢磨不透。而她身后的那個小宮女也疑惑的看著她.........
她顯然是剛進去問了她的主人,看來這正主就在宮中!躲著自己罷了……
既然她不認,若離也沒有辦法,總不能硬塞給她吧?
若離只得離開。走前她囑咐那宮女:“那我先收著,若你們夫人哪天想起了找我便可。”
“公主的話奴婢一定帶到。”仍舊僵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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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再次乘上轎輦。一路上,她回想著剛剛的情形……越想越離奇........越想越不合常理.......
那耳飾是祁夫人的沒錯,不然那未經世事的小宮女不會識得........可是祁夫人卻不認..........
若它是祁夫人故意落下的,目的就是讓自己來尋,直接把自己請進去拉關系就好,何必大費周章?
若它是祁夫人無意間掉的,自己既然送來了收了便好,又為何拒之門外?
她突然明白了,祁夫人拒絕認這耳飾就相當于拒絕承認當時救自己,這倒是和她的性格吻合。她在宮中年紀輕,又無所出無寄托,自是處處受肖貴妃及眾嬪妃的欺壓,如今自己是唯一能與肖貴妃爭高下的人,她在自己落難時幫一把亦是明智的自保。
而她現在不承認幫了自己顯然是在猶豫選擇陣營,在還不知自己和肖貴妃誰能笑到最后的情況下,她不會在明面上偏向任何一方.........
若離思索:她為何自一開始便將自己與肖貴妃視為兩個陣營的人?難道母后的死真的與這位來自番北的肖貴妃有關?而這些,又如何能逼她對自己挑明了說?........
若離不禁有些心痛,明明進宮前那么純真的女孩如今卻活的如此微弱,如此渺小,如此委屈,以至于百般算計,僅僅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
但是.........
這血色瑪瑙.........
為何會讓那宮女如此恐懼!..........
它身上藏了什么秘密……?
這.......
始終是個謎……
誰都不愿捅破的.......
.........迷。
。。。
步輦正行著,轉過一道道宮墻,忽然下起了暴雨。那抬轎的小廝仍淋著雨繼續走著,畢竟是陛下吩咐的人,他們誰敢怠慢?
雖說是春日之雨,卻似傾盆,就連那御轎的棚頂都浸濕了,還好隔著木板,輦中還是一片凈土,只是可憐了那小廝和幾個宮女...........
還好離顯宮近在眼前了。若離本想讓那抬轎的人將步輦直接抬進宮門,卻遠遠的見彩蝶撐著傘站在宮門口。
如此大的雨夾雜著風豈是一把傘能遮住的?彩蝶的裙角已有斑斑雨跡摻雜著泥土的污點。見若離過來,她興奮的跑過來.......
若離下了輦頓時感覺一陣涼意,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接過采菊遞來的傘,邊責怪著守門的宮女:“遇如此大的雨為何不讓郡主進去等候?”
“回公主的話,奴婢請郡主進去的,可郡主堅持在門口等候.......”那守門的宮人解釋。
若離轉身看向已被那斜風中的雨淋的半濕的彩蝶,近看把若離嚇了一跳:竟是兩眼紅腫,像是哭了一夜.........若離心中頓時一顫。
“姐姐可要為彩蝶做主……蝶兒……蝶兒……”她越說越委屈,漸漸已開始抽泣,“蝶兒現在只能依靠姐姐了.......陛下已經下令下月啟然哥哥要和采月成親了.......”說完又抽泣起來。她抓住若離衣襟的手攥的越來越緊……
“早就提醒過你,當時不抓緊,現在來找我有什么用?”若離喃喃道。她有些氣,氣她太不成熟,太不自立,總喜歡依靠別人,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知自己爭取,只想坐享其成……
只是這種事,又豈是他人能代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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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心的話似是刺激了彩蝶,她哭的更兇了,“姐姐去勸勸啟然哥哥好不好……他定會聽姐姐的話,去告訴他,那采月向來不是什么好東西,她會害了啟然哥哥的……!不...!不.....!去勸勸陛下......陛下也會聽姐姐的話……姐姐不是.......不是喜歡大哥嗎?........我讓與姐姐!就算是姐姐.......姐姐嫁與啟然哥哥也好!總之不能是她!...........”彩蝶已亂了方寸,開始高聲胡言亂語。她言辭激烈,毫無秩序,不停地搖著若離的衣袖,簡直要把那薄衣撕裂。
若離不說話,徑直向園內走去……那滿園的鵝黃迎春已落了大半,在濕漉漉的青石磚上鋪灑開來。
彩蝶立即跟進去,仍然不放手,拼命把若離往宮外拉,“姐姐!求求姐姐!去勸勸大哥,勸勸陛下吧!........”她哭的愈加慘烈。
若離有一刻動容,但她明白這件事自己不能出面,大哥娶親的事只要自己沾上邊事情便復雜了.........
若離在玄凌觀學了幾年功夫,力氣自然比彩蝶大。她繼續以穩健的步伐向殿內走去。她只想快些進去給這小姑娘泡個花瓣浴煮碗姜湯。
彩蝶拉不過她,索性放了手,拋了傘:“姐姐若不去,我就在這等!等到姐姐答應為止!”那傘拋下的一瞬間,彩蝶頓時被附上一層水簾,發濕了,頭飾散了,妝也花了.......全身上下成了一只落湯雞.......
“有這功夫與我鬧脾氣,倒不如去大哥宮中質問.......那或許該管些用。”若離拋下一句話,便徑自進了殿。殿內早晨燒的暖爐還未熄,一陣暖意襲來。宮人早已備好熱水,若離便進了內室沐浴更衣。
方才她雖氣,話卻不是玩笑,若彩蝶去找大哥,他或許會在她與采月之間做選擇,而現在大哥恐怕都不知道有個小人兒日日關心他為他相思愁斷腸......若離默默發誓自己定不能做如此怯懦之人.......以致后悔終生.......卻亦唏噓彩蝶必將后悔終生。
她想不明白,采菊既喜歡為何不敢去見大哥?怕大哥嫌她嬌弱、嫌她幼稚、嫌她有脾氣?可是這樣忌憚緊張又自卑不敢直視的喜歡又有什么意思呢?又會有什么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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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沐浴完,換上新衣,渾身上下暖和了不少。
說也奇怪,這么大的雨很少下這么長時間,太陽已落,卻還不停歇。斗大的雨點噼啪敲著窗棱攪得人心煩意亂。
“公主,郡主還在殿外呢!”采菊剛扒開門看了下。
若離心疼。但此時....她要狠心....她要逼她自己去與那采月爭個高下……賜婚又算什么?若兩人心意相通,那御賜的婚姻自然不值一提,只一紙空文罷了……彩蝶又何必小題大做?把這一道御令硬生生的當作命運的定奪符咒?.........
可是......
她。
始終沒去。。。。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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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雨.......
浸濕了她的衣衫......
浸濕了她的全部.......
浸濕了內心深處最后一道防線……
和最后一點力氣.....
最終.......
她。
倒在映著月光的積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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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凌晨......
夜......
正涼。
。。。。。。
若離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她去窗欞一望,那女孩躺在冰冷的雨水中,身上落滿了玷染了泥水的的濕漉漉的迎春花瓣,甚是可憐。
若離立即命人將她抬進殿,未顧著嫌她滿身泥濘,便命人將她放上了自己的臥榻,她為她診脈,脈象還算平穩,看來沒什么大礙。若離這才松了一口氣。
懸著的心落了地,忽一股困意襲來。“采菊,差幾個伶俐些的,給她梳洗更衣......我去偏殿睡。”
采菊雖頗有怨言,但若離這么吩咐了,只得答應。
若離未來得及等宮女們打掃干凈,來到偏殿扎進床上便睡著了。
待她醒時,已是晌午。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偏殿,問道,“彩蝶呢?”
“奴婢守夜時不小心睡著了,一大清晨便不見了人,想必是回去了。”采菊應道。
若離想著.....不應該啊,彩蝶怎么會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她以前從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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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來到正殿,見自己的一件青色的衣裙扔在床上,“這正是昨日奴婢給她換上的!怎么.....可她自己的衣裙現在肯定還未晾干啊……”采菊有些摸不著頭腦.......
若離懂了,她完全看懂了......
那個曾經無限依賴她的小姑娘.......要離開了.......
她,拋棄了與她有關的一切。
她們之間,終究劃了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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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轉過身.....
看到桌子上那枚玉蘭花簪,那是她未離宮時母后送給她們兩個一模一樣的玉簪.....代表情誼永恒之美喻.......
可現在,它們重聚了。
人心卻.......
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