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宴。

還未開宴，卻已見各路王孫公子攜著花枝招展的夫人姬妾們登門，京城四方才俊聚集在代表著一國盛榮之齊王府內(nèi)園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昨日楚櫻醒了若離心情大好，而此時身邊無人陪著，卻也閑來無聊，邃拿了結(jié)翦，百無聊賴地悠閑折著櫻頭花枝。

卻見一個小生來傳報：“小的請王妃妝安。陛下和王爺請王妃過去敘話……”

“我一會兒去！”若離輕輕笑笑，想來離開宴也不久了，父皇和徐振的戲場........能躲也就躲了。

方一轉(zhuǎn)頭，卻無意間瞥見肖煜，看到自己他直接辭了旁人便向這邊來........

“呦～！肖小舅舅可有段日子沒來了！怎么？今日怡紅院煙柳薈萃，倒有閑心來湊熱鬧了？”若離心情大好，邃眉眼含笑轉(zhuǎn)腔折調(diào)激著話。

“你這也是怪，陰一陣陽一陣的！你有朝一日不寒酸我，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肖煜嘆口氣，也是無奈。面前這位仿佛什么事都不經(jīng)心，可真較起真來卻是誰都敢惹........那天還差點憑著“一時激憤”把自己殺了！

“當初徐振病著我日子熬著你不知來探問，今日反倒來了……難免讓人不快！”

若離垂下眸怏怏淺言，話語間盡是埋冤。

“當日.......遇到些事情。”

肖煜猶豫好一刻才續(xù)言辯解。

“什么事情對你來說能比王爺?shù)拿€要緊的？”

若離疑惑。他不是徐振“義弟”嗎？當日在妓樓再怎么威風八面，見了徐振還是聽話的像條狗似的！

卻見肖煜撇撇嘴垂頭沉思不語。

“你又瞎編理由唬我！”

若離心中不快，卻見他嘆口氣，將腦袋探近些噓聲言：

“哎........說實話......”

“其實........我.........”他垂目猶豫片刻，

“徐振開始懷疑我了！”

若離卻不甚相信，許是他肖煜又拿什么理由搪塞自己！

“他懷疑你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這又和你不來有什么關(guān)系？”

“還不是你那句話？怡蘢院中你說要把我醉酒之言都告訴他！”

“當時我只是一時性急想要回簪子……”

若離垂下頭不知覺捻著手中的櫻花瓣........

“對了！簪子呢？！簪子還我！！你當日到底有沒有告訴徐振那些有的沒的？！”她真的擔心當日他這個沒有立場沒有骨氣的在妓樓中把數(shù)落自己和秦陌寒和大哥怎樣怎樣那些話都一股腦兒給徐振說去了。

“什么有的沒的！？本來就是真的好嗎？！不過話說.......我那日醉酒之言到底是什么？”

肖煜的眼神中透出幾絲嚴肅。

“全忘了？”若離戲言。

卻見他無奈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地撇開眼神抓抓后腦：“忘干凈了！”

“當日你說........”

若離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你說你喜歡我！”

“啊？”

卻見他怔住半天。

“還有呢？”他的眼神中全是希冀探問的痕跡。

“沒了！”若離心中不禁暗笑，肖煜你還真承認你說了你喜歡我？！怕是徐振弄不死你？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兒楓若離！到底是什么？你有沒有告訴他？”

他突然嚴肅起來，若離還是很少聽到他連名帶姓地叫自己。

“好啦，不跟你瞎矯情，徐振還等我呢！”若離轉(zhuǎn)身想走，見他不安心，又忍不住心軟，回眸嬉笑著補了一句：

“還有！我什么都沒說！”

這話也讓肖煜吃了個定心丸，他知道那日自己對王上、將軍、太子和徐振的我評判越矩了，但他莫名相信面前這個小丫頭。表面上看著稀里糊涂的，真遇到事了還是沉得住氣的。

“哎哎哎回來！我還沒說完呢！”

“還有什么事啊肖小王爺？！他真等我呢！”

若離嘟著紅唇，眉眼間可憐巴巴的神態(tài)甚是可愛。

卻見肖煜長嘆一口氣：

“哎........照你這性格........我敢說！在徐振府里.......”他又湊近過來悄聲虛語，“你活不長！”

“肖煜！你把我拉回來就為了咒我！”

“我沒跟你開玩笑........楓若離！借怡紅院的事我也拿親身教訓提點提點你！：在王府少說話！管好你那小丫頭！你倆最好離令瑤兒遠一點！她來自風塵.......見識比你多，人脈比你廣，手段比你毒辣，在外面養(yǎng)了兒子，女兒還在兩歲時被投過毒，若不是她懷恨在心從中攪合，當年殷菱也不會被徐振囚禁……你若和她過不去，難保今后不會后悔！”

怎奈肖煜平時閑散慣了，一頓肺腑之言若離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你又知道了？”

若離拿話激他。她心中疑惑，他近幾日不在府中，楚櫻又昨日才醒，他怎么知道楚櫻的事？他為何又對令瑤兒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徐振對他再好也不可能把什么事、包括女眷的事都告訴他.......莫非......

“我認真的！”

思緒被肖煜一句話打斷，卻見他臉上現(xiàn)出并不那么“認真”的“認真”。

“可........殷菱被關(guān)押不是因為燒了芪氏嗎？”

若離不解，當日殷菱在菱妍隔中就是這么給自己說的！

“你哪兒聽來的？！徐振給你說的？”

“你別管我哪兒聽來的！你又如何知道的？”

“看吧........他已經(jīng)在騙你了！當年若不是他存了私心執(zhí)意要迎你入府并坐上正妃之位，又怎么會除了她？”肖煜振振有詞。這話卻引得若離一陣心神不安，要是這么算起來的話，自己倒成了輾轉(zhuǎn)害死芪氏的兇手！

“徐振..........放的火？”她怯聲探問著，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直接把答案從肖煜眼皮底下?lián)赋鰜硭频摹?

“不是他！但是他暗助！”

聽聞這話，若離心中不禁一陣唏噓徐振對小令氏的偏向可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總之.....不管怎樣........過去的都過去了……但是記住我的話楓若離！——少說話！管好楚櫻！離她遠點！”

他伸出手指直指著她的瞳孔。若離看著他的眼神，仿佛此次他真的認真了！還別說，這肖煜看起來平日吊兒郎當?shù)模偨Y(jié)起來還真是精辟！

若離垂下頭沒了借口，此時卻只能仗著面子胡攪蠻纏暗自嘟噥：

“我憑什么聽你的？！”

“憑我說的都是對的！”卻不想肖煜一句話接上，“我說錯過嗎？”

若離回想，還真是！他仿佛料事如神般..........在妓樓中也是這樣..........

“哎........說實話.........”她湊近過來小心翼翼低言探問，“你是不是..........早就在徐振府中........安插暗線了？”

“這話就不該問！”卻不料他高聲一言打斷，“如果我真有暗線……會告訴你嗎？”

若離無奈，撇撇嘴再不言語。

“學聰明點！裝糊涂點！像楚櫻一樣！.........多好？”他和善笑著囑咐道，

“行了我先去了！不多打擾！他不等著你嗎？”肖煜說完該說的，又打算一溜煙兒消失了。卻徒留若離一個人望著他的背影悻悻嘟噥著：

“楚櫻才不好........”

“若不是我有個身份在這壓著........怕是早就被徐振和令瑤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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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念叨著這話，又驀然想起楚櫻醒來時那積怨的眼神和怒斥令瑤兒的場景，若離眼中不禁又蒙上一層霧氣。

“姑娘是.........？”

卻聞身后櫻樹下一聲輕語，若離轉(zhuǎn)身，見是一俊朗青年，依樣貌看像是比自己大去不少。

“喲！大好的日子.......姑娘怎么哭了？”見他眼圈微紅，那小生顯出關(guān)心的神色。

“你是誰啊？”若離垂眸抹抹眼淚，心情卻不大好。

“我是........肖煜！前貴妃是我姐姐，我自是肖家小王爺，你可知道？”

這話倒擾來了她的興趣，可剛才的情緒未散，她卻只垂眸微微囅笑。

“你笑什么？”

若離的眼神穿過他的肩膀有意無意遠遠望望剛離去不久的肖煜背影，又望望他，輕啟朱唇：“自然知道。”

“那姑娘是.............？”

“我是怡蘢院的丫頭！今日跟著蕁煙姐姐被邀來獻舞的！”既然他敢騙自己，自己又憑什么告訴他？卻見他沉思片刻湊近來悄聲言：“哎！..........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

“什么？”

“從齊王那偷件東西！”

“憑什么？”若離望著他，大眼睛忽閃忽閃甚是好看。

“憑你們這些人來的凈去的清，到時候一窩蜂散了也不會被懷疑！”

“我是說.......我能得到什么？”

“你........？”那人沉思著，“你看.........我收你為妾如何？”

若離心中憋笑：“我倒沒聽說過肖小王爺如此風流！不過........做妾不行！要做也做正室！”

“你這小丫頭口氣不小啊！”

“答不答應(yīng)？！不然算了！”若離高傲地昂起頭，“偷東西的事...........你另請高明吧！”

“哎哎哎哎……”話都說出去了，那人又擔心她泄露出去，“我答應(yīng)你！”

“真的？”若離心中疑惑，徐振有什么引得他如此重視？

“真的！”

“我保證！不騙你！”他豎起三根手指。

“你.........發(fā)個毒誓？”若離挑眼探問，“不用別的，就言你不騙我就成！”

若離鄙夷一笑，繼續(xù)饒有興味地戲謔著。如今他倒好，頂著人家肖煜的名字騙怡蘢院的丫頭，到時候人家若真找上門了他倒一點都不用擔責！

那人一聽卻一時怔住，這毒誓發(fā)下去怕是把自己這輩子都毀了。

“說吧.........什么？”若離也不打算揪住不放。

“一個藥方！聽說徐振有個隱疾，我們都不知是什么！當年開藥方的太醫(yī)一出府就被殺了，連陛下都不知道！..........所以.........”

“肖小王爺........偷藥方做什么？”若離有點猶疑，雖然到徐振那偷個東西對自己來說輕而易舉，但他的動機也未免太過可疑。

“徐振不是我義兄嗎？我也得知道他得的什么病才好尋醫(yī)吧！”卻不想那人繼續(xù)打太極。

這話也就拿來騙騙怡蘢院的丫頭，到自己這里恐怕就不好蒙混過關(guān)了。若離不想與他多加攀纏，邃把話挑明了：

“可我剛剛聽說.......徐振和小王爺關(guān)系不合呀……...”她抬眼示意身后不遠處正在亭中與他人對酒暢談的肖煜。

“你個小丫頭人緣不淺啊……還認識肖煜王爺？”那青年一時尷尬，又不甘被一個小丫頭戲耍了去。

“我.......承認........！我冒的名字！但我說的是真的啊！你要偷得藥方！我定會娶你為正室！”

他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那真摯誠懇的眼神看得她一陣心虛發(fā)毛。

如此看他不像是裝的，若離心中也不禁好奇.........他竟拿自己的正妻之位來換這藥方……看來真是下了血本！秘密一定就在藥方里！

“我去！”她決定一試，“記住你說的話！否則我纏你一輩子！”

丟給他一個戲謔的眼神，若離直接朝徐振書房而去。她心中盤算著此時徐振應(yīng)該和父皇在園后廊中，書房必是無人。

藥方藏在一折扇上，若離抄得倒也順利，她折回來給他，順便自己也留了一份，但上面大多數(shù)草藥名稱自己也不甚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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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春宴便開了。看來契凌王今日心情大好，與那階下各方新臣才俊也多有攀談，卻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把徐振冷落在一旁獨自飲著酒。

隔著一道似有若無的透明彩練，坐在旁邊的若離看不清他眼中暈染的神色……也不知他是否醉了……卻只覺得這個人好孤獨……好孤獨……

默默注視著他，卻莫名的總也移不開眼……

不一刻便是蕁煙領(lǐng)著一群怡蘢院的丫頭們獻舞。天上一輪春月開宮鏡，月下正值芳華的姑娘們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云手，手中折扇合攏握起，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嬌柔，紇綾轉(zhuǎn)握，卻無半點兒媚作。不一時忽見各色彩綢艷紗輕揚而出，院中各方鐘鼓鳴響，蕁煙凌空彩綢之上，纖足輕點，衣袂飄然，宛若凌波仙子下凡，又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楚楚動人，卻又如夢似幻......遙不可及.......卻見她舞姿輕靈，身輕如燕，嬌體軟如云絮，雙臂柔若無骨，清影寰移，步步生蓮..........

若離望著、望著，竟看得癡了.........她此刻終于知道了楚櫻那仰望著天花板迷戀的眼神中是什么！

........或許，她真的是她的仙子……在她的記憶深處“最美、最美”的仙子.........

而自己這個冒牌的“仙子”.......恐怕早已消失在冥海深處了……

視線望著那中間隨風飄舞的綾羅彩緞，余光恍然掃過身旁的徐振也在癡癡地望著蕁煙，眼中說不出是什么情愫........許是像極了故人..........

啊！不對！蕁煙就是芪嫻！——當年被火燒死的那個徐振的原配！

恍然回過神的若離突然想起來當日尾隨小令氏去往怡蘢院時的推斷，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可這故人相見卻不得相認也是滑稽，徐振可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無論如何，他若找上蕁煙難免發(fā)現(xiàn)當日跟蹤令瑤兒的就是自己！到時候“滅口”這種事可就不只是楚櫻一個人要遭罪了……

卻見那蕁煙一個犀利的轉(zhuǎn)身，忽而那白皙的臂上血紅的綾角印記在飄舞翻飛的彩綢間瞬間閃過！若離立刻望望徐振的神色，卻見他仍不緊不慢地自斟自飲........仿若毫無發(fā)覺.........

但莫名的.......她隱隱感覺到一陣由心而生的恐慌。因為徐振那通紅微醉的臉上透出的隱隱笑意不能再明顯地寫著四個字：老謀深算！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父皇在，料他徐振也不敢鬧出什么動靜！如今父皇冷落了他，便是有意提醒，若是他再鬧出什么不該有的，那就不是一句“仁慈開恩”就能解決的了……

然而這次，若離又賭錯了。

卻見一曲舞畢，又趁著契凌王與諸多王孫公子聊得正是投機，也不知是借著酒意撒潑，還是借著醉意試探，他卻仿佛不再顧及什么。

徐振不愧為徐振，一開口便是滿面醉態(tài)：

“慢著！”

“姑娘舞姿清雅，絕美動人！可否賞個薄面于府中宿留一夜........”卻見他滿面通紅，話中的氣韻也滿是醉意。

不知怎的，仿佛條件反射似的，蕁煙的眼神立時朝若離投過來。若離也慌了神，仿佛這事兒和自己有關(guān)系似的?！

“你看她沒用！他管不了我……”他閉起眼深吸一口氣又吐出，看向蕁煙的眼神中夾雜著一些無奈、一些頹然、又有一些玩味。他忽而睜開雙眼，犀利的眸子帶著邪魅的笑意直射入蕁煙眼中：“我留的你！”

出言輕巧，卻讓若離心頭不禁一陣惶惶不安。方才他可是看到那印記了？不知他是否看到了，總之在自己這個角度的確看得清晰！.......他可是起疑了？.........他若只是起疑，那就說明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只是逮住個可疑的亂咬罷了！........這么說.......她還有機會！

“奴家........出身貧賤.......怕是還不敢與王爺........”蕁煙垂眸頓首怯生生以腹語言吐，卻不料被徐振一句戲言打斷——

“若我想呢？！”

看現(xiàn)在蕁煙的臉色已是慘白得嚇人，她卻仍爭取著最后一絲希望：

“奴家.......乃一清倌！怕是..........不妥！”她怯言，卻是毫無底氣地越言越慢，她不知徐振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卻見徐振玩味的眼神未散，仍滿眼迷戀地盯著她：“無妨無妨........！我家這位........也是！”他朝若離這邊使眼色，卻引了若離深吸一口氣一個白眼翻過去。

“來人！給蕁、煙.......”他故意放慢著語氣“......姑娘.......引路！”

階上遮擋陛下視線的青年散了不少，看來徐振也不想與她多加攀談，直接命幾個孔武有力的下人將她帶了去。還順而透過翻飛的綾羅綺緞朝若離望一望，神采中又多了幾分輕松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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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一時惶然，垂下頭默不作聲，心中卻盤算著如何去救蕁煙。可還沒思出個結(jié)果，就被徐振搶了先：

“若離！給你介紹個人！”

卻見隨著他眼神的指令，坐在對面的青年亦起身，款款朝這邊走來。

“他是當年芪氏留下的孩子！不到十歲便跟著叔父去戍守邊疆，如今才回來。沒能見他母親最后一眼也是遺憾。”徐振眼神中盡是無奈，這更讓若離肯定了徐振此時僅僅是懷疑蕁煙手臂上那紋物而并不知她身份。

卻見他繼續(xù)言道：“當年芪氏遺言中所提，徐斌.......過繼給殷菱。徐程........給未來王妃！”

聽聞此言若離一口酒釀差點沒噴出來！！！你們一對兒原配鴛鴦玩我呢？！我才多大？！徐振你好大膽子！給我堂堂七公主整出個比我還大去不少一兒子？！到時候我還怎么做人？！

還未來得及反駁，卻見那人已來到面前。

“這便是你母妃，還不去參拜？”徐振輕言。

卻見那人來到面前，隔著夜色青帳若離看不清他的臉。卻見他雙袖延展置于額前，各式禮數(shù)完美無缺：“長子徐程..........參見母..........”

他忽而穿過展袖偷眼看向輕紗帳內(nèi)的若離，一時間四目相對！卻各自僵住驚了意........

原他就是方才那個讓自己偷徐振藥方并鄭重其事地揚言要娶自己的青年！怪不得他要偷藥方！原他是徐振的兒子！擔心父親身疾想來也無何不妥。若離頓時心中歡喜，欣然玩味之意也不由得染上一線眉梢，那盈盈笑意襯得整個人都精神不少：

“還沒拜完呢！”若離再也忍不住笑意，兩個酒窩高高揚起，陷出醉人的弧度，徐振望著她不禁輕松笑笑。

那徐程也是無奈，擴擴眉骨深吸一口氣，只得繼續(xù)再拜：“參見母妃！”口中氣韻卻敷衍了不少。

“吾兒免禮！”若離輕輕揚袖甚是高興，那笑意滿面的神采奕奕可愛至極，卻未注意一旁飄紗帳外醉意滿面的徐振正雙眼迷離望著自己。

“既已拜過。........此后便要敬著，聽見沒有？”此時的徐振一改常態(tài)，看向徐程的眼神中全是和藹可親的神色。若離心中不知怎的突然覺得他如今對小令氏的百般恩寵是來自于對當年燒死芪氏的愧疚……雖然徐振不知道，但小令氏和芪氏實則同來自怡蘢院，令瑤兒身上有她的影子！

想到此，若離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說不清的弧度，她仿佛又多看清了徐振一點點........心頭卻不知這是為著日后好對付還是真的僅僅想要探究........

“你就坐那兒吧！陪你母妃聊會天！”見若離今日高興，徐振也心軟寬容，便以眼神示意若離另一側(cè)的位置，徐程謝禮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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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半酣，陛下已先入內(nèi)府歇息了，各方王爺公子卻仍沒有離去之意，仍舊三五成群各自寒暄飲酒對詩。若離偷眼瞥瞥旁邊的徐振，見他仍無離去之意，她心中卻盤算著如何去救蕁煙。總不能讓這秘密在自己都沒有搞清楚之前砸在徐振手里！

若離環(huán)顧四周，忽而望見旁邊的徐程，遂計上心頭：

“哎！你........”她湊過身去，卻被他冷不丁一言打斷，

“我不叫哎！”

若離深吸一口氣，權(quán)且先不跟他計較，

“程、、兒.......！”她一字一句地叫出口好不別扭，卻見他一個白眼翻回來。

“你能不能.........去給你父王連敬三杯酒？！連敬三杯！一杯都不許少！”

卻未曾想那徐程垂眸思考片刻直言：“好！”順而便自斟了一盞酒準備起身。

“哎.......等等！不問為什么？”幸福來的如此突然，這倒驚了若離。

“娘說什么兒子就做什么！我信你！”卻見他只丟過來一句話，這話卻刺得她心中隱隱作痛。

“可如果........我是間接害死你母親的兇手——我是說如果！”她忙補充，“若果有人為了讓我坐上正妃之位.......害了你母親……”

“你還會信我嗎？”若離偷眼探問著，她不知自己在尋求著什么答案。

卻見他仰面望天，深吸一口氣又意蘊悠長地吐出：“我從小.......就被派往戍守邊疆，打記事兒起就沒有過母親的影子……”

“但是........現(xiàn)在.........你來了！”他和善笑著望著她，那眼神中有些說不清的東西。

“所以我信你！沒理由！”他輕笑笑，嘴角的弧度配上那俊朗的容貌甚是好看。

“你這人........那點都好........就是........”若離無意中劃著手中的杯盞，心中不由得生出幾許酸澀。

“你說！哪兒不滿意我改！”

“年齡大了點！”

她朝那邊投來邪魅的笑意，卻見他愣了片刻，無奈撇撇嘴，一掃袖提起酒盞便徑自離了席：

“父王！........”

見著他的身影漸漸擋住了徐振的視線，若離偷偷溜出帳去。

一路上她偷眼瞧著周圍布置的官兵衙衛(wèi)，怕是今天要沒有自己的身份壓著，這蕁煙——

哦不對！是芪嫻！——

即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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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芪氏憑著一身輕功卻已逃出徐振寢院，怎奈王府廊間各處巡邏的府兵眾多，一時脫不開身，而此時她正躲于庭柱下一片漆黑的角落，聽聞那腳步聲正是左右夾擊之勢，亦正是進退兩難之時。

隨著那腳步聲愈來愈近，她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利刃準備殊死一戰(zhàn)，卻瞬時被一股力量從背后抓了衣襟，直拖入旁邊漆黑一片的屋舍內(nèi)。

她定了定神，方見是若離，順勢一身女使服飾出現(xiàn)在面前。

她望著若離，眼神中全是疑惑，卻未有絲毫動作。自從今日徐振邀她來，她想過無數(shù)情形，也想過無數(shù)后果.........可唯獨沒想到最終救自己的會是這個小丫頭！

見她驚惶錯愕地望著自己一動不動，若離卻也不催促，徑自將衣服扔在旁邊轉(zhuǎn)身去門口把風。

良久，才聽到里面有細微的動靜，她知道，經(jīng)過反復思考與抉擇，她終于接受了自己的計劃。不過想來，她現(xiàn)在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路可走了。

“為何救我？”那漆黑一片的空氣中傳出的聲音分外空靈。

“今兒我心情好～昨日楚櫻醒了，今兒又收了個大我不少還聽話的兒子，來找樂子！”若離打著趣，芪氏心中卻愈發(fā)不安，她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小姑娘了！方才宴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又知道了什么？！她不是徐振的新王妃嗎？！今日為何會救自己！.......望著窗外透入的月光中若離映在鵝黃窗紙上那傾長的剪影，她無數(shù)遍回想著與她相見的種種.........怕是哪一次真的出了差錯！........可是.......她終究不知是何時...........

“什么兒子？”現(xiàn)在只得有意無意地搭著話，卻不知她是來幫自己的還是來幫徐振騙自己的........若離卻立時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恐懼。

“坐我旁邊那個！”那“剪影”仍輕松笑言。

便換著衣物邊恍恍惚惚望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芪氏心中生出一萬個不確定。若非她是徐振的王妃，自己死也不會相信這面上看起來毫無城府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有朝一日會救自己！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啊！”聽聞她的話，又一時想到徐程，芪氏陷入沉思.........自從他幼時出關(guān)便多年未見了，方才宴上也只是匆匆一眼，她不知自己會不會葬于今日.........而現(xiàn)在，她真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相信她！

“你們認識？”若離仍咬著輕松的語氣套她話。她亦不敢直接告訴芪氏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難保她不會一時沖動把自己滅口在這耗無人跡的黑暗中。

過了一刻，卻只聞芪氏低言：“不認識........臉熟罷了……”

“說的也是！他好像跟誰都挺臉熟的........”若離輕笑笑，聲音明凈得就像外面凌梢枝頂?shù)脑律?

“說真的，為何救我？！”芪氏的不安全寫在話里，若離知道此次逃不過，她準備賭一把。

“我有求于你。”冥冥中.......她感覺到.......芪氏身后的秘密是自己寧可賭上生命也要挖出來的！.......似乎那關(guān)乎著自己，關(guān)乎著楚櫻，關(guān)乎著秦陌寒.........關(guān)乎著一切的未知........

她相信！她——就是個起點！

“你活著～我才能知道你身后的秘密！”出言輕巧，她心中的恐懼卻不知覺擾起一陣雜亂無序的心跳。那里面的一片黑暗卻靜的可怕........她真的害怕.......害怕不一時便會有一束刀光自那漆黑一片的影中向自己襲來！

安靜了好一陣，這一時卻漫長得像是一世........里面終于傳出聲響：

“該知道的會讓你知道。”

“不該知道的.........你一個字都摸不著。”

她亦開始打趣，若離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此時卻有種重獲新生的欣喜。

“你若不跑，夜半時分給他下個毒什么的也就罷了！你跑了，才真證明你有鬼！”她繼續(xù)戲言。如今與她交談卻似輕松許多，至少自己知道了她并無意殺自己........雖然若離也不知為何。

“他已經(jīng)警覺了，我再不逃，恐怕活不過今晚！不過小公主你心夠狠的！他不是你夫君嗎？”

“擔心他了？嫌我照顧不周？.........還是........想要殺我滅口？”既然話已挑明，若離索性直言了。

“你們.......無夫妻之實？”

“說的好像你們有似的……”

“我當然！我兒子都.........”芪氏話沒說完突然失了語，她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鬼丫頭在故意套自己的話。

“你知道了多少？！”她亦打算開誠布公。

“該知道了全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一個字都摸不著！”若離有意無意照應(yīng)著她的話打太極。

“那就把知道的全爛在肚子里！”芪氏換好衣服拿起佩刀藏入袖中朝這邊過來。

“走啊？愣著干嘛？”見若離一臉鄙夷地望著自己，芪氏疑惑，卻引了她勾著唇角悠閑挑釁：

“肚子疼！”

淺嘆口氣，芪氏不知這個看似胸有成竹的小丫頭到底有幾成把握！

但至少，她心中清楚，此時跟著她才是最安全的。潛意識中，她也莫名清楚，面前的這個小丫頭——她亦無把握！她也在賭！她裝出的鎮(zhèn)定自若只是為讓自己心安！........她在拿命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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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前一后行于廊庭中，只兩側(cè)連排的各色宮燈閃著彩光，映照著方出新芽的婆娑樹影幽幽瞑瞑。

“低頭。躬身。別左顧右盼。”若離輕輕回眸提醒。

“不過.......謝謝你！”許久，卻聞身后一言。

“這話從何說起呀？”

“謝謝你救我。”

聽聞這話，若離心中不禁生出些許不滿：何止這一次？明明自己在軍營中秦陌寒眼皮子底下還救過她一命！雖然說最后被抓回來了吧……那也是她自己沒逃出去.........可自己還是救了啊……！

“你也就過我一命，就當報恩了。”她輕笑笑，權(quán)且不與計較。

“我怎不記得？”芪氏此時溫婉柔順的聲音甚是好聽。

“我知道你沒告訴令瑤兒！”若離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弧度，她感謝她！若不是她，恐怕現(xiàn)在被打得遍體鱗傷丟進死亡之海的就不是楚櫻而是自己了！

“我當時真不知道是你！”芪氏輕言，那柔婉的腹語此時聽來卻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也罷！你拿著這個，以后若徐振再去找你麻煩，向空中放三聲鳴響，我必來救你！”若離默默抬起袖口，芪氏悄悄接過，卻見是一煙竹。

“小公主口氣不小啊！”

“畢竟你不知道我是誰！”若離回眸一笑。

“鳳麟圣女？”

若離未答，卻只輕輕笑笑。卻聞身后一聲似有似無的回響：

“無論怎樣，我信你！”

倏然間，她莫名感到無比心安！卻又頓時不安！

不知這心安來自何處……..為何她說一句信就仿佛一切都會過去！

可自己今日本就是以命相賭.......連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真的值得她信嗎？！.........若今日她的命真正毀在自己手里.........又該如何？！

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本不該來幫她！她若來殺自己自己必將她推入火海！可如今言“信”........

未免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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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正波瀾未平，也未顧及擇路，卻忽聞面前一簾戲言沉聲：

“大半夜的.........兩位女俠去哪啊？”

心中猛地一沉，緩緩抬眸，竟是徐振。身后還跟著不少府兵。見他面相微暈，又憶及方才酒席之狀，若離自以為他醉了。

“我........新納的婢女，與你認識的人相像罷了！”她垂著眸，時不時偷眼看他。

“我沒說我看她面熟！”雖在打趣，隔著夜色和熒光瀾火她亦不甚看得清他的神色，但那低沉冷峻的語氣中透露出的肅穆卻讓人莫名惶惶不安。

若離心中恐懼，邃垂下頭無了聲響。

“你們........認識？”

“當初.........”她垂著頭，聲音也弱了半分。想來現(xiàn)在也只能拉肖煜下水了，反正他也已經(jīng)被徐振懷疑上了。“肖煜小王爺帶我去怡紅院醉酒，便見得這位姑娘。攀聊了幾句，脾性甚是相投.........”她訕訕言著，卻未料及徐振面色已沉了大半。當初估計王府顏面對肖煜千叮嚀萬囑咐所知幾人莫要走漏風聲，卻未料如今這楓若離當著一眾下人的面一字不落地全言出來了！徐振也是當真拿她沒辦法........

“你們兩個是挺相投的！........清官？”

若離回眸，二人對視，一時尷尬，緩緩垂下頭默不作聲。

“她與肖煜要好？”看來徐振今天當真要把能問的全翻出來了，想來自己是逃不過了！

“陳年摯友了.......紅袖添香，醉夢繞梁........也不足為奇！”若離索性鼓起勇氣勾起嘴角和他繞著圈子，現(xiàn)在只能祈禱徐振和身邊幾人猜不到他是芪氏了，不然這話當著一眾人說出就真把徐振的面子丟到家了！

她偷眼抬眸望望他，卻只見臉色陰沉，又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玩味........

“你帶她去哪啊？”看來他并不想繼續(xù)兜圈子。

“出府！”既然逃不掉，若離也再不忌憚。

“為何？”

“嫉妒！”

她仰起臉，詭笑著望向他。

“我平日可沒看出來，王妃竟是善妒之人！”他臉上不由得添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

“善妒之心小女子皆有之，你怎知我沒有？”她繼續(xù)繞著話。

“人........我必須帶走！..........個中內(nèi)情我之后給你慢慢解釋。”看來他已無閑心再和自己耗下去。

“人我要帶走！個中內(nèi)情我之后再慢慢解釋！”若離知道若她今日落在徐振手里必不會有好下場，畢竟徐振或許已經(jīng)看見了那印記，甚至他知道的更多！甚至比自己還多！她索性心一橫與他正面對峙討人，說著一掌拉起芪氏轉(zhuǎn)身便走。

“不可！來人！”立時二人被一眾持械武將團團圍住，若離頓時惱火：

“徐振！......你敢跟我動手！我堂堂七........”

“姑娘！”話未說完，便被蕁煙犀利一言打斷，“我跟他走就是了……又何必呢……”她的話中透著脈脈溫情，讓人心中不覺為之動容。卻見她轉(zhuǎn)向徐振微微屈膝鞠了一禮：

“想來這小丫頭見我一面也是怕我受不得欺負！可笑你又怎知........他來怡紅院多時！又怎會欺負我呢？”聽著這話，若離心中不禁為之一振！——

這芪氏當真好生厲害！不經(jīng)意一句話竟道出了天機！她口口聲聲言著“姑娘”，便是與自己撇清關(guān)系，以使徐振相信她當真為自己一時吃酒結(jié)識的好友，同時又當著一眾下人貶了徐振臉面，同時又傳達給庭院中肖煜的暗探徐振已經(jīng)在懷疑他了，這話亦告訴了自己徐振多次去找她很可能便是為了子睿的事！.........

她心中不禁感嘆這個芪嫻當真不簡單……也更加堅定了不能讓她落在徐振手里！

不過依她所言，原來徐振對小令氏那個私生子早有懷疑！如此論他便早知道是令瑤兒把楚櫻害成這樣卻仍舊裝作若無其事而包庇于她！........想起發(fā)現(xiàn)楚櫻時那遍體鱗傷的情形，若離心中對他的恨不由得又重了幾分........

卻見身后芪嫻慢移輕步，已緩緩朝徐振走去。當與她擦身而過時，若離倏然瞧見她她已默默握緊了袖中的利刃——

“等等！”

“王爺不能帶她走！”

已準備好以命相搏的芪氏瞬間回眸，徐振疑惑中略帶狠戾的目光也頓時望過來。

“為何？”他的語氣中帶著不滿、帶著威脅……卻還有那么一絲惶恐不安.........

事已至此，自己也沒什么可懼了！既然她信著自己拼上了性命，索性自己也舍命一賭！

“因為.......”她鼓足勇氣仰起臉直望進徐振眼中，“父皇也想留姑娘一宿！托我傳個話兒！”

此時她毫無避諱地望見徐振眼中那徐徐醞釀著的東西！——那是殺念！她足足看清了！那是和當時偷看到秦陌寒放走芪嫻而被他發(fā)現(xiàn)后一樣的殺念！！！

惶惶望著那深邃的瞳孔，腦中卻全是方才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神色……此時瞬間一片空白，眼中頓時蒙了一層霧氣。

“楓若離！假傳圣旨可不是小罪！”她聽出了他凝重深沉的味道。

“真是父皇的話。不信你親自去問他。”她垂著眸不敢看他，語氣不覺變得沙啞。

“剛才為何不說......”他眼中亦有什么東西迎著四周彩燈投來的幽幽光暈來回滾動。

“忘了。”她已無心力再多糾纏，“我們走！”繼而不由分說拉起芪氏轉(zhuǎn)身闊步離去。

望著二人背影消失在燭火瀾光中，徐振眼眶微紅。如今無論是不是契凌王傳的令，也無論今日契凌王會不會收她，若離只要將她送過去了，萬一她在王上那出什么披露..........那么陛下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請她入府還私留夜宿的自己！楓若離！她當真是一條活路都未曾留給自己！

如今.......他越來越看不清了……

這位“興天下，亡天下”的鳳麟圣女——究竟是福是禍！！！

而自己當年搭上芪氏的命娶進門來挾制陛下以保王府平安的她……又到底.......

是神.......?

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