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倒槍刺
- 咩小粒
- 2094字
- 2019-03-17 13:07:02
二零零二年九月十日的教師節那天傍晚,作為宜夢市第三中學校廣播員的柯亭,她的聲音籠罩了整個校園。那天原本不是柯亭播報廣播,但她告訴廣播隊隊長她要送她作為教師的媽媽——張慶云一份特殊的禮物。柯亭如愿在廣播里說出那個憋悶了她并不算長的人生,但已經是堪稱一生的故事。
“宜夢三中的同學下午好!請允許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紹,我叫柯亭,‘柯’是南柯一夢的‘柯’,‘亭’是長亭外古道邊的‘亭’,一座會做夢的亭子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我這樣的介紹是希望你們能記住我的名字。我常常覺得自己真的是古道邊的長亭,我明明就在那里不來不去,卻沒人在意我的存在,甚至我也不在意自己的存在。如果你們愿意的話,請你們停下腳步,或將頭轉向窗戶,或走到窗邊,或走出室內,看看那洇紅了西方天際的晚霞。蕭紅在《火燒云》里寫道:‘這地方的火燒云變化極多,一會紅堂堂的了,一會金洞洞的了,一會半紫半黃的,一會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大黃梨,紫茄子,這類顏色天空上邊都有,還有些說也說不出來的,見也未曾見過的,諸多種的顏色。’我的感覺不同于蕭紅,無論是是金洞洞的,半紫半黃的,半灰半百合色的,還是葡萄灰,大梨黃,紫茄子色在我眼里都是紅堂堂,血一樣的紅,血一樣的漫延、淹沒,洇紅了西邊的云彩和半個天空。為什是在我的眼睛它們是血呢?因為我今天要幫大家普及一個知識點,你們知道什么叫血友病嗎?‘血友病在醫學上是一種重大疾病的,血友病的患者又叫做是玻璃人,患者的身體自發性的出血是主要臨床表現,因此患者的生命隨時都可能處在危機的情況當中。這種出血也是一種終身的自發的出血,只要患者受到了輕微的損傷就會有嚴重的出血,或者是手術后加重出血,有些時候患者只要是簡單的跑跳也可能出血,一般來說出生后既發病的患者屬于是重型患者……’在我還沒出生時,張慶云對我的胎教就是‘血友病’,到今天我已經聽了無數次‘血友病’三個字。因為我的姐姐就是重型血友病患者,所以作為計劃生育編外人員的我才能順利出生,生在這世間成為一座荒涼的亭臺。當然了我的出生最應該感謝的是我媽張慶云。對!你們沒有聽錯這個張慶云就是今天上午剛領了‘十佳校園教師’的張慶云,也是高三5班的班主任張慶云,我們宜夢三中的模范老師張慶云!我不知道我的一番話會不會引她來揪住我的耳朵拉出去,那可就發生播放事故了……”
柯亭看向廣播室的門,樓道里傳來張慶云‘噔噔’地走路聲,她正氣勢洶洶地走來,她一定會揪住柯亭的耳朵兇狠狠地說:“死丫頭!你怎么把家里的事對著喇叭講!”柯亭也會叫著:“媽,我錯了!”向張慶云認錯。但柯亭停頓了五秒張慶云還是沒有進來,柯亭反應過來她要是再不說話就真的要出播放事故了,“啊哈哈,張慶云還沒來!你們想不想聽聽張慶云這個模范老師是怎么當媽的?你們想不想知道作為一個模范老師的女兒,我——柯亭幸福嗎?一個好的老師一定是一個好母親嗎?我承認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她溫柔無比,早上從來不會貪睡的她總是早起做好健康營養的早餐;她每天等女兒睡了后還會進女兒的臥室幫她檢查被子;她會為吃魚的女兒挑干凈魚刺,挑刺的眼神可比放大鏡看的還清楚;她會為體弱的女兒提前分好藥包,每次吃藥的時間到了她都會打電話、發短信讓她吃藥;她還會為吃藥的女兒準備好糖果或糖水兌減藥的苦味……但是真的好~遺憾!那個女兒不是我。我是張慶云的女兒,卻不是她最愛的那個女兒。”
張慶云在辦公室里聽到柯亭的故事,踩著她‘噔噔’作響的皮鞋趕去找柯亭,教學樓和辦公樓的距離催促著張慶云皮鞋的響聲越來越大。張慶云耳朵里縈繞著柯亭的聲音,柯亭的故事還在繼續沒有停止。張慶云邊走邊說:“這個死丫頭,真是一天到晚給我惹事兒!就不該讓她再讓來學校復習!”
校園里的角落里都落上了柯亭講的故事:“張慶云做的愛心早餐從來都只屬于我的姐姐柯珂,體弱的孩子遭父母心疼,一直以來茁壯成長的我只能咸菜就饅頭;張慶云晚上只幫柯珂檢查被子蓋好了沒有,還會在柯珂的額頭親吻一下,當然張慶云也幫我蓋過被子,同時我也會挨了張慶云一個巴掌,她總是兇巴巴地對我說:‘這么大了還蹬被子,凈給我添麻煩,小心晚上凍死你’;張慶云從來沒幫我挑過魚刺,因為魚肚子上的肉都給柯珂吃了,我最討厭一條魚它只剩下魚頭和魚尾,我討厭吃魚;我生病從來沒人知道,有人疼的孩子才吃完藥后有糖吃,而我連生病都是錯的。我常問自己為什么張慶云會是個壞媽媽,現在我知道答案了,她是一個好媽媽,只是我不是她最愛的那個女兒。”
柯亭對著話筒立約:“如果張慶云進來能給我一個溫暖的屬于母親的懷抱,我發誓我會原諒她;如果她對我說‘媽媽錯了,媽媽以后會改’,我也原諒她;如果張慶云進來什么都沒說,但她留下了悔恨的淚水,我也會原諒她;如果張慶云說她以后會努力一視同仁,我也會繼續當柯珂的無償血源。但我不會再做柯珂的影子了,而我會像姐姐一樣保護她!如果……”每個班級里的小喇叭都傳來了一聲刺耳的‘吱噶’一聲,教室里的學生被刺的捂住了耳朵,廣播里沒有了聲音。
那‘吱’的一聲是電源被拔掉的聲音。
十八年前產房里傳出來“哇”地一聲女嬰的哭泣,柯奕抱著新生的女兒說: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新生的女嬰整夜哭泣,沒人知道她為什么悲傷整宿,為什么哭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