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紀雪穿著一身素白長裙,跪在御書房外整整三個時辰。風刮過庭院,吹亂了她的發絲,但她始終沒有動。
直到皇上召見,她才緩緩起身,走到龍案前再次跪下。
“陛下,”她聲音顫抖,卻充滿力量,“夏塵星并非故意抗旨,只是他從小受教于忠誠之道,不懂變通。還請陛下念在他一片赤誠之心,饒他一命。”
皇上沉默了片刻,最終揮了揮手:“罷了,朕念在紀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經過一番波折,夏塵星終于被釋放出獄。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牢房時,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等候的紀雪。
“阿雪……”夏塵星的聲音沙啞,卻滿含深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紀雪微微一笑,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他:“傻瓜,說什么對不起?你能平安回來就好。”
風波平息后,兩人的婚事得以如期舉行。婚禮當天,整個京城都沉浸在喜慶的氛圍中。紅綢飄揚,鼓樂喧天,賓客們紛紛送上祝福。
夜幕降臨,紅燭搖曳,新房內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夏塵星與紀雪并肩坐在床沿上。燈光映照下,兩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和諧。
夏塵星看著蓋著紅蓋頭的紀雪,心中五味雜陳。他想伸手掀開她的蓋頭,卻又遲疑了片刻。
就在這一刻,房間里的空氣忽然變得粘稠起來,四壁泛起詭異的光芒。緊接著,一道虛幻的門戶憑空出現,將兩人籠罩其中。
兩人陷入了一個奇怪的視角。
時光倒流,一切變得像陳舊的影子。
“這是,什么?”紀雪驚訝地喊出聲。
隨著光芒逐漸散去,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徐徐展開:
京城的深秋,冷得讓人骨頭發寒。
她坐在繡房里,手里捏著一根細長的銀針,指尖微微發白。窗外風聲呼嘯,吹得枯葉亂舞,像一場無聲的哭泣。桌上的紅燭燃了半截,滴落的蠟油凝成一串慘白的小珠子,仿佛是誰的眼淚凍住了。
“小姐,他……又來了。”丫鬟小翠站在門邊,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慌張。
“不見。”她抬起頭,眼神淡漠如水,語氣平靜到近乎冰冷,“就說病了,不見客。”
小翠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腳步剛邁出門檻,就聽見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是那人的聲音,新科狀元郎的聲音。他居然直接闖進了內院!
“婉兒!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聲音有些喘,透著幾分焦躁和不安,“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我真的沒辦法……那是太后的旨意,我能怎么辦?”
她冷笑了一聲,手中的銀針停頓片刻,然后狠狠扎進布料中。那是一塊未完成的喜帕,原本該用來遮蓋新娘的臉龐,如今卻被她隨意丟在桌上,滿是凌亂的針腳。
“郎君啊郎君,”她喃喃自語,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既然不敢違抗太后,又何必再來假惺惺地求見呢?”
門外的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態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加重了語氣:“婉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不了解我嗎?如果可以選,我怎么會同意這樣的事?可這是朝廷,是權力,是命!我若不從,不僅自己要死,還會連累全家!甚至連你的父親,也會被牽扯進去……”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越說越輕,最后幾乎成了懇求。但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割在她的心上。
婉兒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拉開了一條縫隙。外面站著一個身穿官服的男人,眉目清秀,神情狼狽。他的袖口沾了些塵土,顯然一路跑得匆忙。他正背對著窗戶,雙拳緊握,像是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么?”她突然開口,聲音透過木窗傳出去,清晰而冰冷,“你以為我沒聽說嗎?太后賜婚那天,你臉上掛著多大的笑容,整個人都神采飛揚,好像撿到了天大的便宜似的。怎么,現在裝可憐博同情來了?”
男人猛地回頭,看向窗邊模糊的身影,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出口。
她繼續說道:“你怕毀了前程,所以欣然接受;你怕惹怒權貴,所以甘愿低頭。可你知道嗎,郎君,我也有我的驕傲。我爹娘教養我這么多年,不是為了讓我嫁給一個薄情寡義、三心二意的男人。”
男人愣住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苦澀,“我們青梅竹馬,不過是年少時的一場夢罷了。小時候,你說過很多甜言蜜語,許諾過很多未來。但那些話,不過是隨口敷衍罷了,對吧?”
男人垂下了頭,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想起少年時的種種,想起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想起她第一次為他縫制荷包時笨拙的模樣……可這一切,在他穿上狀元袍的那一刻,早已煙消云散。
“我不怪你。”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里沒有憤怒,只剩下深深的倦怠,“畢竟,這世上本來就沒有誰非誰不可。我只是覺得可惜,原來所謂的情深義重,也不過如此。”
說完這句話,她徹底放下了窗簾,將自己隔絕在黑暗之中。屋內的燭火搖曳了一下,隨即熄滅了,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門外的男人久久佇立,最終只能轉身離開。他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濘里,拔不出來。直到走出院子的大門,他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
而此時,婉兒已經重新坐回了繡房里。她拿起那塊未完工的喜帕,用剪刀一點點剪碎,動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小翠,去告訴父親,我要退婚。”她淡淡吩咐道。
小翠嚇了一跳,連忙勸道:“小姐,這可是大事啊!您要是退婚,以后還怎么嫁人……”
“嫁人?”婉兒嗤笑一聲,目光幽幽地望向遠方,“這天下男子,大抵都是這般薄幸之人。與其委曲求全,不如獨善其身。”
夜色漸濃,京城的燈火次第亮起,映照出萬家團圓的景象。然而,在這一片繁華背后,總有一些人注定要承受孤獨與痛苦。
她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悲涼而決絕,仿佛宣告著某種命運的終結。
從此以后,世間再無青梅竹馬的故事,也再無兩小無猜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