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山深處，一片竹林搖曳。
一只白鹿在竹林中悠悠然踱步，時不時啃著竹林里的嫩竹葉。
“大雪，過來。”竹屋的窗子被支起，里面伸出一只手，對著白鹿招了招。
那只叫做大雪的白鹿跑過去。
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大雪，有客人來了，你去迎上一迎？”
白鹿甩頭，頗是不愿。
“聽話。”屋里的話音在柔和中帶了些嚴厲，白鹿不滿地瞪了一眼，轉身跑開。
一個男人推開窗，看著白鹿遠去的身影，神情有些不解。
他在這里隱居已經好幾個年頭了，一直門可羅雀，沒想到今日竟然來人了，好像還不少。
……
郡守走進竹林，引路的白鹿跳躍著離開。
他看著四周，走進了竹屋。
竹屋有些舊，竹屋里的人也有些舊。
梁衍穿著一身舊布衫，看向來人。
“晉賀。”他點了點頭，“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
郡守晉賀行禮。
“見過老師。”他說道。
梁衍隨意而閑散地將晉賀扶起。
晉賀的目光落在四周。
這間竹屋很舊，在面前是一張畫著輿圖的舊屏風，桌子上是一張舊棋盤。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不遠處的墻壁上，那里掛了一張美人圖。
很新。
晉賀收回目光，看向梁衍。
“老師畫的這是……芙美人吧。“
梁衍很隨意地點頭，沒有遮掩也沒有迂回。
晉賀看著梁衍，目光很重，良久。
“學生此次前來，有事相求老師。”他行禮道。
梁衍看著墻壁上那張很新的畫，若有所思。
……
夏禾和風星瑤在后山中走著，忽然間，一團白影掠過。
風星瑤的目光一亮。
“抓住它！”
夏禾一愣。
“抓住它今晚就有肉吃了！”風星瑤大喊，腳尖在地面上一擰，身影就飛了出去。
白鹿呦呦地叫喚著，撒腿就跑。
綠草飛揚間，被白鹿一口咬開。
夏禾眼看著風星瑤的身影消失，有些無奈。
在風星瑤的身影消失之后，夏禾心頭忽然出現一種警覺。
四周的風在一瞬間靜止，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從四面向夏禾攥過來。
那是一種境界上的壓制，就像當初在秘境里面對寒沙一樣。
身體里的火本能地燃起。
他看向一個方向，然后開始向那個方向邁步。
那種境界上的壓制越來越沉，他的步伐也越來越慢，但從未停止。
遠處。
梁衍的眉微微一抬，像是有些訝異。
晉賀站在他的身側，看著這一幕。
“如何？”他問道。
梁衍抬起的眉落下。
“的確有些像。”他說道，“但這樣來說，有些輕易。”
晉賀想了想，若真是他猜想的那個人，這樣容易就入了局，的確是輕易了些。
夏禾很慢地走著，但不曾停下過步伐，直到他看見前方的兩個人。
晉賀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而梁衍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微微凝重。
他認出晉賀，也很快明白晉少謙約他出來，大概是一個局。
但并沒有太多的慌張。
“郡守大人。”他看向晉賀。
晉賀哼了聲，礙于梁衍的存在，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
梁衍仔細地看著夏禾，目光帶著打量。
他隱約猜到了什么，但又的確無法拿捏得太準。
壓力在一瞬間撤去，梁衍沖著夏禾點頭。
“跟我來。”
夏禾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余地。
那是一間竹屋，那是一幅畫。
梁衍走到畫前，對著夏禾招了招手。
夏禾看過去。
梁衍的目光變得有些溫柔。
他指著這幅畫，對夏禾說道。
“她是你娘。”
……
夏禾愣了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個人出現的莫名其妙，然后莫名其妙地帶著他來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指著一幅莫名其妙的畫上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莫名其妙地說那是他的娘。
真是莫名其妙。
夏禾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壓制內心的躁動，但他沒有做到。
心頭有一股作死的欲望越來越強烈。
然后他放棄了，于是他笑了。
“你站在此地不要動。”
梁衍不解。
“我現在想去給你買兩個橘子。”夏禾說道。
梁衍一臉疑惑。
夏禾覺得有些想笑，但看著梁衍一臉疑惑，又覺得有些無趣。
大概是聽不懂。
夏禾內心那股莫名其妙作死的火焰又開始燃燒。
他好心地翻譯了一下。
他反手指向自己，“我是你爹。”
……
時間似乎在一瞬間僵住了。
晉賀的面色泛青：“大膽！”
夏禾點頭，算是默認。
梁衍卻在無聲之中，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可知，我爹在數年前就已經駕鶴西去？”他問道。
夏禾搖頭：“這個真不知。”
梁衍看了眼夏禾，然后指向那一扇屏風。
“不過這間屋子里，我爹倒的確給我留下了一樣東西。”
夏禾看過去。
那是一扇屏風，更或者說，那是一張輿圖。
山川河流，一覽無余。
他不知道為何，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梁衍的手微動。
那扇屏風上的圖案浮起，在一瞬間將夏禾籠罩。
夏禾靜靜地閉上眼睛。
整個人，仿若涌入山川河流。
水在緩緩地流動，沁入泥壤間，萬物生長，山峰起，波濤涌動。
這是壯闊的山河。
夏禾的心底不知為何涌出一種奇怪的壯闊，很新鮮的感覺，又有些久違。
那是年少意氣指點江山的豪邁，不知道多久沒有在他的身上出現過了。
就在此時，天地之間出現金戈之聲。
他看著那片大地上，出現無數兵戈，彼此廝殺。
他的目光微微重了起來。
他看見了人，看見了妖，甚至看見了傳說中在魔海之地才有的魔族。
山川河流開始割裂，妖族的兵戈被屠殺殆盡，而魔族占據魔海，與人族遙想對峙。
再然后，畫面靜止了一瞬。
又在倏忽間動了起來。
人族的圖案開始涌動，兵戈再現。
這是內戰。
從南山郡開始，一切向外延展，開始割裂。
一片戰火掀起，燃燒著一片山河。
直到在版圖上，多出一個字。
楊。
眼前的畫面在一瞬間散去，夏禾睜開眼睛。
梁衍看著他。
“你看見了什么？”他問道。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