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回誰家堂前燕

萬貴正月這才辭了皇上御賜的指揮使的虛職，沒想到這兒子萬通卻還是不爭氣，還被人嫌棄，好在這收的干兒子卻是比較能干的。萬貴是經過風雨的人，當然明白這親是不能亂認的，好在這萬安也不見得是個胡亂作為的，雖然知道他想的是加官進爵，但決不會亂來。女兒在宮里什么狀態都憑著皇帝的一時喜好。自己家如果不能收斂點，豈不是……想那些年，自己帶著妻兒跌跌撞撞過來了，總希望家里平安。

“貞兒……”萬貴老了，想的事也瑣碎了，“千萬別再干傷天害理的事了。”

“老爺……”丫頭叫道，“您有什么吩咐？”

“放糧施粥……”萬貴說道，“要積德行善……”他看了看掛在半空的月亮，“貞兒將來還會有孩子的……”

外面有聲音……都這么晚……不，應該天快亮了吧……誰在院子里。老頭可不放心，披上衣服往外跑，伺候的丫頭都攔不住。

一個人正摸進院子呢，瞪眼一看是貞兒身邊帶來的小太監，貞兒正在責罵他：“你再這種時候亂跑……還偷了人家糧食……你還好意思說……”

“爺……我只是想幫朋友……”汪直跪在地上，“他們都吃不上飯了……我看朱家不缺糧……”

“那是朱爺準備退回去的……”貞兒說道，“這缺口就用你的奉銀補上……”

“我沒錢……我的錢都用完了……”

“那先欠著……”貞兒說道，“知道你大方，你積攢銀子，那就從現在開始，每月的月銀給我……”

汪直不說了，萬貴反而開了口：“貞兒，對待下人還是應善待，小汪呀，實在沒錢來找老夫呀，不可偷盜，要是送去官府，你就會丟了這差事的，還要流放發配。”

“老太爺，小汪知道了……下次可不敢再犯了，娘娘的好心我也心領了。”汪直說道。

再看女兒貞兒，十分生氣的樣子，老頭搖了搖頭回去了，嘴里嘟囔著：“莫生氣……莫生氣……”

父親讓自己莫生氣，貞兒卻十分嫌棄，這汪直仗著自己喜歡，也太大膽了。但是他好歹是自己的人，豈能讓人抓了話柄，何況這柏妃如今也開始有些得意了，要是周太后一幫，自家的下場可以算到，自己雖說是貴妃，但是沒個兒子的下場實在好不到哪里去，真還不如在外面逍遙自在，只怪當時自己心太軟，一時糊涂了，本來……自己早早離京，反而逍遙。如今老父擔心自己，可自己卻有無能。

汪直直起身來：“主子，我愿意受罰，您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能做什么，你還小，其實也沒錯什么，有憐憫之心固然好……”貞兒說道，“可是千萬雙眼睛瞧著咱們，這開弓就沒回頭的箭。我當然就當什么都不知……罷了吧。”

屯糧的事情當然也沒人敢聲張，雖然京城里的大戶人家都屯了些，朱家也不會因為此事驚動忙得人仰馬翻的李裕，汪直的膽子忽然覺得大多了，這本來偷偷摸摸做的事情突然發現也不必藏著掖著了。他大膽提議這城里災民多，是否可以來個借糧……卻被貴妃娘娘又罵了一頓，說什么千萬不可目中無法度。于是郁悶起來就往紀元芷處而來。安樂堂里的人卻把他做了英雄一般。

“只不過以后沒有那么方便了，”待眾人走后，汪直說道，“那京城里加強了戒備，也不知是誰的主意……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昭德宮里食物還是有不少的……”

“還能是誰的主意？”紀元芷說道，“我想必定是狗皇帝的主意唄，他就想餓死百姓，所以這還真是禍害。小汪你在宮里那么久難道也沒見過皇帝？你不是說你家娘娘信任你嗎？她不是后宮最得寵的女人嗎？我覺得你應該幫我……”

“幫……我幫……”汪直違心說道，“但是我雖然見過皇帝，可沒靠近過他，他怕死得很呀。他身邊都有很多護衛。”

屋外有腳步聲。紀元芷連忙讓他走……這里是安樂堂人多眼雜的，雖說好似平靜，誰知道他人心里怎么想。

“紀女史……”來人不陌生，是張公公，替皇上梳頭跑腿的張敏，他提著大號食盒站在門口。

“張公公……”紀元芷說道，“您是……”

“我給小哥兒整了點吃的，”張敏說道，“皇后命我給廢后送些糕餅，我這下可是假公濟私來看小哥兒。”

“那孩子在吳娘娘那邊，你沒瞧到？”紀元芷說道，這些日子這孩子能走路了，廢后很是喜歡，每日倒有不少人陪著他玩耍。

“我忙著辦差了……”張敏說道，“眼拙了，我這就去看看，這孩子真是可愛……”

紀元芷隨著張敏出了房間，院子之中，兒子正在與吳皇后在陽光之下玩耍。

“紀姑娘，這孩子在這里終不是他該呆的地方，姑娘不如……”

紀元芷回過了神：“莫勸我了，我哪里都不去，你去和你那侍衛好友朱公子說，我哪里都不去，我和孩子的事情不用他管。”

張敏低頭道：“我可不是來勸你的，也沒資格勸。”

春很快就過去了，京城里死的不僅僅是得了疫病的，還是餓死了不少人，就算是宮里也是不安寧，那些冷僻的宮殿里不免多了些冤鬼，城里城外冤魂多，自然又多了些墳包。隨著疫病好轉，市面上又熱鬧起來了。宮里也熱鬧起來，人們出來活動了，就連那住在王府里的那位廢后汪王妃都帶著女兒固安郡主來宮中走動了，那位郡主成化五年年出嫁，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昔日的汪皇后對如今的日子頗為滿意。這做為皇太后的周太后免不了要應酬她們，只是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周太后看著這粉嫩的孩子：“這宮里按理也是應該多添幾個孩子，只不過如今人丁一直不興旺，原本先帝在世，每年都添丁，而今皇帝只迷戀那個老女人。”

老女人……汪王妃最清楚這皇太后說的就是萬貞兒，萬貞兒怎么可能如此嫉妒？

“其實太后也不用擔心，不是又選了一些秀女嗎？”汪王妃說道，“其實這年輕人哪個不喜歡漂亮的？昔日那郕王代掌天下時身邊也沒斷過女人。”

“我那兒子與他爺爺一般都是癡情人，”周太后說道，“昔日孫太后在宮中一手遮天，這多少女子都近不了宣皇帝的身，聽說你婆婆吳太妃還是偷偷藏在外室，如今這萬貞兒就好比當年的孫太后，只不過她沒有生兒子的福分。哀家看她能嘚瑟到什么時候。”

汪王妃看了下周圍，她的身邊雖說并沒有什么人，但是柏妃卻帶著孩子立在周太后身邊。這不是好端端地一個孫子吧。

“別看了，皇帝就這一個男丁。”周太后說道，“這還是千催萬喚才有的，年紀和固安的孩子差不多，但是身子骨弱。”

“這孩子太嬌貴了，天熱了還穿那么多。”汪王妃說道，“我們家的哪好比，他們的父親只是個當差的小官。小戶人家的孩子命賤。我聽說孩子不能太慣著。”

柏妃忍不住說道：“皇嬸子，話雖那么說，但是我兒子能與姓王的奴才一樣嗎？你那兩個外孫可都是下人的種，要不是皇上善心，你那女兒憑什么用公主的禮節嫁給他。”

汪王妃聽了這話立馬站了起來：“你還沒怎么的，怎么就蹬鼻子上臉了，嫂子，你這個媳婦恐怕也不是個善茬。我呀也不呆了，省得人嫌棄。”

這話不好聽，周太后可不愿意得罪這個女人，性子烈，當年先帝都要給她面子，自己更不敢得罪她，看著她離去反而賠笑相送。

“怎么沒見到萬貞兒？”汪王妃說道，“看來，我還要去她那邊探探，才算周全。”

周太后更是一臉尷尬，要知此人本就與自己生分，恐怕她還是來看那個女人的吧，這汪后本就是個難纏的人，當年也是個不肯言退的，只不過她似乎與萬貞兒的交情好過自己。在這宮里，自己雖是太后，可還不及那個萬貞兒更有面子，但是自己只能忍，這外面沒人，就是勢單力薄，也不能怪汪皇后了，自己在宮里還沒到隨心所欲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