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一個人走到小學的操場上。

說是操場，其實就是一片空地，一個挖好的沙坑，一個高低杠，空空蕩蕩，四周黃白的雜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么冷的清晨。

很像那天早上，他和付安心一起去買菜，哈一口氣就是一片白霧。他冷得發抖，她把圍巾摘給他，自己的臉蛋凍得紅撲撲的。

昨晚，他又看到了她紅撲撲的臉蛋，只是這一次不是寒風吹的，是高熱燒的。

她倒在他懷里的時候，張遠就覺得一股熱量透過她的冬衣傳到了他的手上，他頓時知道，她肯定是發燒了。把她抱到房車上，她已經燒得暈暈乎乎的，他趕緊倒了溫水給她喂下，幸好房車有個小冰箱，冰箱里的冰塊他用毛巾包了，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

她輕輕哼了一聲，好像非常不舒服。

“你發燒了，忍耐一會兒。”

她緩緩睜開眼睛，好像在看著他，又像沒有看，緩緩的又閉上了。嘴里吶吶地喊著誰的名字。張遠趴她嘴邊去聽，好像在說著什么“深夜”，張遠不明白她說什么，拍了拍她腦袋，說道，“睡吧，不要擔心，有我在。”

她好像聽到了一樣，微微笑了，安心地睡了。

張遠看著她的笑容，一瞬間竟有些失神。

從小到大，他不曾在誰生病的時候照顧過，連他自己不舒服的時候也寥寥無幾，這種被全心依賴的感覺，莫名的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卻意外的非常滿足。

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想一想齊俊馳那么細致的人，應該會備著藥，他趕忙去找，果然找到了退燒藥。扶著付安心讓她坐起來，

“來，把藥吃了。”語氣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溫柔。

付安心睡得很沉，張遠耐著性子哄她張嘴，終于迷迷糊糊的把嘴張開，張遠趕緊喂進去，又給她喝口溫水。忙完這些，他竟然出了一身汗，不過總算可以安心一些。

就這樣，他一直照顧著她，直到凌晨小李老師吃完飯回來，他才去睡覺。

唉。

張遠翻身跳上單桿坐著，一想起昨晚的事，他的心里就有點煩躁。也不知道這煩躁因何而來，為何不去，他實在不擅長應付這內心涌動的情緒。

“你在這里做什么？”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他抬頭去看，原來是和他們同來的秦老師。

這個秦老師是英秀輔導中心的數學大咖，雖然不過三十歲的年紀，數學的造詣已然可以用登峰造極來形容，原本在一所鄉鎮中學教書，被齊俊馳用重金聘請過來。起初他無論如何不來，直到有一次齊俊馳偶然帶著小李老師又去請，這一次竟然痛快的答應了。于是英秀的老師都知道了，他對小李老師是情有獨鐘，只小李老師無論如何不答應，原因很簡單，小李老師嫌他顏值太低。

170的身高，按說勉強也可以了，只是這相貌實在差強人意。早早就露出頭皮稀少的頭發，比瓶底還厚的眼鏡片兒，還有據說可以吃四方的大嘴。這么一加起來，都是減分項，到了小李老師那里就是，“PASS！”

張遠倒是對他挺尊敬，畢竟那數學水平真不是蓋的。

“秦老師。”他恭恭敬敬的問候道。

秦老師點點頭，“你不去幫忙，坐在這里干什么？我們是來扶助這里的學校的，可不是旅游來了。”

“是，我這就去幫忙。”

“算了，你來幫我把這雜草都割了吧。”說著扔給他一把鐮刀。

“就用這個？割草機呢？”張遠拿著鐮刀，一頭黑線，這個東西他不會用啊。

“哪兒有割草機？行了，別嫌東嫌西的，沒讓你用手拔就不錯了。快點，把這片雜草都割了。我去看看小李老師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說罷便走了，走了沒幾步又回頭不放心地囑咐一句，“好好割啊，中午之前可是要割完的！”

“哦！”張遠答應了一聲。

待他走后，張遠拿起鐮刀，試著去割草，可是這笨拙的鐮刀拿在手里，他無論如何使得也不順手，越割越是氣惱，索性把鐮刀一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什么鬼？確定不是耍我？都什么年代了，還用鐮刀割草？搞笑！”他不滿的嘮叨了幾句，忽然聽見“砰”得一聲，嚇了他一跳。

原來是村里的幾個孩子正在操場的另一邊玩摔炮。

“還是鄉下好啊，城里禁止燃放煙火爆竹，都買不到炮竹來玩，他們倒是玩得高興。”張遠閑閑地說了一句。忽然，他倒想起了什么。

“哎，你們幾個，過來一下！”張遠沖著他們喊了一句。

那幾個孩子聽到他的喊聲，互相看了幾眼，一個年齡大點的孩子帶頭跑了過來。

待他們跑到跟前，張遠笑嘻嘻的問道，“你們有沒有打火機？”

“有。”那個大孩子點點頭。

“借我用用？”張遠用商量的語氣問道。

“你要打火機干什么？”那個大孩子警惕地看著他。

“不干什么啊！喏，”張遠朝那片雜草努努嘴，說道，“點火把它們燒了。”

“什么？？那怎么可以！”“對啊！絕對不行！”“你不要亂來哦！我要去告訴楊校長！”幾個孩子一下子激動起來了，七嘴八舌的討伐張遠。

“等等等等，你們激動什么？只是一些雜草而已，把它們燒了又能怎樣？”張遠實在覺得他們太小題大做，這些孩子，也太容易激動了吧！

“那你為什么要放火燒它們？”還是那個大孩子冷靜，他沒有跟著其他孩子一起質問張遠，而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還不是你們楊校長！讓我把這些雜草全部割掉！你知道用什么嗎？就是這把鐮刀！”張遠把鐮刀拿起來，“他讓我用這把鐮刀割草！這不是開玩笑嗎？我怎么可能會用鐮刀！又沒有割草機，那我怎么樣才能把這些雜草消滅掉，你們說，怎么辦？”張遠不屑的問道，他滿以為這幫孩子會閉上聒噪的嘴巴，乖乖把打火機交出來，沒想到他們卻異口同聲的說，

“這些雜草就讓我們開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