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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北京雪人
  • 沉默風花
  • 5087字
  • 2018-04-18 00:20:48

在張然去加拿大之前,陳默對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家一無所知,僅有的一點知識,還是從中學地理書中看到的。他只依稀記得,那里比中國大,是真正的地廣人稀,可以看見極光,北極熊,還有成群結隊地在城市街道上,悠悠閑閑地過馬路的加拿大鵝。

那時的陳默還年輕,還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樣子的,自己的將來,會是什么樣子。

那時的陳默還不知道,自己,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想到這里,陳默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了書桌上的那兩個白色的藥瓶上,那慘白的顏色在他的眼中,顯得很是刺眼,陳默久久地看著,似乎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后,又堅決地點了點頭。

獨自坐在自己書房的沙發(fā)上,陳默靜靜地聽著音箱里傳來的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天方夜譚》,長號剛剛演奏完蘇丹王的第一主題曲,小提琴剛剛出現(xiàn),開始演奏旋律迷人的第二主題曲,每次聽到這里,陳默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誘惑力十足的阿拉伯肚皮舞,似乎都能聽到舞娘身上的飾物,隨著她嫵媚妖嬈的動作而叮當作響,他放下手里孤獨星球的《加拿大旅行指南》,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這間屋子。

書房的四面墻,都刷成了淡淡的藍色,一張長長的深棕色書桌,擺在對著北面窗戶的窗下,天氣好的時候,陳默時常可以從這里看見靠近二環(huán)路邊上,雍和宮綏成殿的檐角上,夕陽下閃閃發(fā)光的琉璃瓦。書桌的左上角,擺著一部白色的蘋果筆記本電腦,幾個厚而大的筆記本子被整齊地碼放在右上角,一本剛剛打開的國家地理旅行家系列的《加拿大》,被倒扣著放在桌子的正下方,一把紅木官帽椅,不倫不類地在書桌旁邊自成一派,不動聲色地挺立著。

屋子里最顯眼的東西,就是陳默的書柜,深棕色的書柜,整整占據(jù)了書房的一面墻,高度剛好是陳默伸手可以拿到一本書的高度。沿著書柜,還散落地堆放著一箱又一箱,已經(jīng)開封的和尚未開封的書,這些書都是陳默的。在和陸秋怡離婚之后,他就要了自己的書和CD,在書柜的第三和第四格,放的,就是陳默的CD,其中大部分是古典音樂,書柜對面的那面墻角,就是陳默現(xiàn)在坐著的沙發(fā),一個淺栗色北歐性冷淡風格的長沙發(fā)。陳默喜歡北歐和性冷淡這兩個詞,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個詞讓他覺得很酷,其實可能任何東西加上這兩個詞,他都會覺得很酷。一個紅木的中式長條案放在沙發(fā)前,條案上,是一套天青色的仿柴窯茶具,這官帽椅和條案,都是陳默和陸秋怡結婚之后買的,買完之后,他當時很是得意,覺得自己身邊的東西很有些古色古香的意味,自己也有些古文人的感覺了,后來他還特地去買了那個條案上的茶具,一邊喝著茶,一邊想著柴世宗的:“雨過天青云開處,這般顏色做將來。”一邊像檢閱自己即將出征部隊的君王一樣,看著書柜里看過的和沒有看過的每一本書。

到了周末,他和陸秋怡就會從書柜里各自挑出一本書,然后端著各自的咖啡和茶,以各種姿勢窩在在沙發(fā)上,聽著音樂,讀過整整一個陽光溫暖的下午。

那時,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聽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第三樂章的《天方夜譚》,還有窗戶上方的空調(diào),因為調(diào)到最大制冷,而發(fā)出的微微的嘶嘶風聲,陳默環(huán)視著這間屋子里每一件充滿回憶的東西。是陸秋怡最后讓他把這些東西拿走的,我只喝咖啡不喝茶,而且,這輩子也不再想認識喝茶的男人了,這東西還是你拿走吧。陳默記得,她是這樣說的。

而現(xiàn)在這些,就是陳默離婚之后屬于自己的全部家當了,陳默浮想聯(lián)翩地望向窗外,外面,是亮得耀眼熱得如同蒸籠一般的BJ的下午。

為什么會分開?會這么決絕地分開?陳默自己也沒有答案。你愛上了一個人,就像是突然有了盔甲,同時,也有了軟肋。陳默想起了這句不知道自己從哪里看來的話,說的真好。他想道。那,離開一個人呢?是不是就失去了為你而生的盔甲?是不是,還有因你而痛的軟肋?

陳默自嘲地笑笑,這樣看來,他離得太不值當了。他當時是凈身出戶的,所有的人都認為,是陳默有人了,陳默只是回答,不是的,什么人也沒有,只是,我們已經(jīng)不再愛著對方了。他不在乎別人信不信,他只在乎自己有沒有真正的愛過。

凈身出戶怎么了?畢竟你愛過她,畢竟她只是女人,就當是跟曾經(jīng)的自己好好做別,沒有什么能和這么多年的感情相比,即使那代價現(xiàn)在看起來,是如此的高昂。

隨著《天方夜譚》第四樂章中的小提琴再次響起,陳默看著自己眼前的一切。“可能,在別人的眼里,我真的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陳默默默地對自己說道。

“聽說,你要自駕去加拿大了?”周立松在電話里甕聲甕氣地問道。

“你聽邵峰他們說的?”陳默笑著道。

“前兩天死狗來我這里了,說是聯(lián)系點業(yè)務,和他聊天聽說的。”周立松回答道。

“劉死狗”是劉磊的綽號,說起來,這綽號還是陳默給起的,因為他睡覺時趴著的樣子,很像一只半死不活的小狗,怎么扒拉都不醒,扒拉急了,還沖別人扔枕頭,陳默深受其苦,所以一直恨恨地以“死狗”相稱。

陳默笑著說道:“我打算九十月去,現(xiàn)在還早呢,你怎么樣啊,行長當?shù)迷趺礃影。繉徲嬍饹]有查你帳啊?”

周立松是陳默的大學同學,不過不在一個系,他是投資系的,在陳默他們宿舍214的對面,住216,高大白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還是個羽毛球高手。他說話的聲音很有特點,像是把自己一頭扎進大水缸里,然后再對你說話一樣,帶著回音似的嗡嗡作響。而且說話經(jīng)常是說半截留半截,很有點三思而后行的意思。周立松上大學時,不時拉上陳默一起去看話劇和聽音樂會,他認為在214宿舍里,能和他一起欣賞高雅藝術的,只有陳默這個所謂的“詩人”了,剩下的顧野邵峰他們,統(tǒng)統(tǒng)被他斥之為“那幫不懂藝術的糙人。”而劉磊回擊他的是“你丫一個學投資的,和姑娘看那么多芭蕾舞,也沒見哪個姑娘為藝術在床上和你跳一段啊,你這是徹底的投資失敗!”

周立松確實是和他們班的一個姑娘看很多場的芭蕾舞,音樂會,還有話劇,其中有一場人藝老版的《天下第一樓》,就是陳默和周立松還有那個姑娘一起看的,看完話劇,好像就沒有下文了,過了一段時間,據(jù)說那個姑娘就和金融系的學生會主席好上了,這件事陳默和劉磊曾經(jīng)在畢業(yè)前夕,向酒后的周立松求證過,誰知道一向臉上沒什么表情的他,當時竟然直接紅了眼圈,然后一言不發(fā),直奔女生樓,劉磊和陳默一看不好,連忙回去叫人,214和216出動了六七個人,才把他拉回來,陳默和劉磊當時就想,這個平常不動感情的家伙,這一動可真是非同小可。

畢業(yè)后,周立松一直在銀行,有跟對過老大的春風得意,也有過被迫辭職的失意,經(jīng)過幾次的浮浮沉沉,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家國有大銀行的支行行長了。曾經(jīng)在羽毛球場上風一般的男孩,已經(jīng)明顯發(fā)福了,發(fā)際線,也退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看著他腆著肚子敬酒的醉態(tài),大家已經(jīng)完全找不到曾經(jīng)的那個清瘦少年,意氣風發(fā)的樣子了。

不過,陳默從單位辭職以后,周立松很是正式地問過他,要不要去他那里?陳默當時謝絕了他的好意,但是從心里還是很感激他的,畢竟在當時能像他主動這么說的人,真的不多。

“你也不出來,整天悶在家里寫小說?”周立松問道。

“我出來啊,他們幾個聚會我都在啊。”陳默道。

“我是說你出來見見我,我請你吃飯。”周立松笑著說道。

“跟你吃飯沒勁,說不了兩句,你能接三個電話,你要是真想著我,直接給我買個單得了。”陳默調(diào)侃道。

“你們這幫會計就會算計自己人,人品太次。不過這回,我手里有你的把柄,你要是不來,我這回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嘿嘿嘿嘿。”周立松甕聲甕氣地壞笑著。

“把柄?我能有什么把柄?我又不像你,吃沒殼的龍蝦喝沒標價的酒,經(jīng)常出入那些什么天堂什么人間的,靠我這點稿費,經(jīng)常出入麻辣燙倒是真的,你什么時候到我這里,我請你。”陳默也壞笑著回答道。

“少來,”這是周立松的口頭語,“你這回真的是落在我手里了,我一句話,一個電話就會給你打過去,哭著喊著讓你去加拿大找她。”

“你說的這人是誰啊?”陳默開始有點迷糊了,周立松平時不怎么開玩笑的,也從不說不靠譜的話,聽他的口氣這么有把握,倒好像還真有什么事情似的。

“嘿嘿,開始自我反省了吧,你要對哥們我好一點,乖乖出來吃頓飯,齊活。”周立松很是得意地接著說道。

“行吧,你定地吧。”陳默回答道。

周立松定的是他們銀行樓下的一家淮揚菜飯館,偌大的包間里,只有他和陳默兩個人。下完菜單,他拿出一瓶白酒,說道:“這是我特地留著咱倆喝的,你嘗嘗。”

陳默一擺手,“別介,我多大量你不知道嗎?你飯管夠就行。”

“少來,好久沒見,喝點喝點。”周立松勸著酒。

“大熱天的你讓我從北二環(huán)折騰到你這邊,就是想把我放倒了是嗎?”陳默說著,把自己的杯子遞了過去。

“不是啊,真是有事,先來給你拍個照,見個真人。”說完,不由分說,先拿起手機給陳默拍了一張照片。

“你今天真是不太對勁啊,”陳默有點摸不著頭腦,“這請我吃飯,還拍照,你還打算發(fā)朋友圈啊?”

“不發(fā)朋友圈,”周立松給兩人倒好酒,也不勸陳默了,直接一舉杯,把自己面前的酒一下干了,然后開始擺弄著手機,擺弄完了,一臉嚴肅地問道:“你還記得我們班的人嗎?”

“不記得了,你們班沒幾個好人,我記得他們干什么?”陳默沒好氣地說道。

“哎,可是有一個人記得你。”周立松一臉神秘的說道。

“你們班?還有人記得我?”陳默是徹底糊涂了。

“對啊,人家從加拿大回來,和班里聚會時還特地提起了你,問我知不知道道你在哪里,干什么工作呢?”

“你說的,這到底是誰啊?”陳默停下手里的筷子,問道。

周立松此刻,倒是賣起了關子,只是給自己慢慢斟上酒,又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菜,然后才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說道:“真想不到,你丫離了婚,也這么有艷福。”

陳默看著周立松,覺得肺都快被他氣炸了:“我說你平常都是好好說話的啊,不是這種沒事逗悶子的人啊,你要是再這么著,這酒不喝了啊。”

“好啦好啦,不跟你逗悶子了,是這樣,”周立松拿過來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然后把照片遞給陳默,“給你,看看你還認識嗎?”

陳默疑惑不解地拿過手機,看著照片上的人。

照片上的背景,應該也是在一個餐館的包間,他能依稀認出幾個和周立松住在216的人,還有隔壁也是他們系的四五個男生站在后排,前面一排站著的五個女生,他也仔細看了看,不過一個也不認識,其中站在最右邊的一個女生,一身紅裙,身材高挑,面部五官猶如外國人一樣的高鼻深目,眼睛大大的,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在照相的人里顯得很突出,給人的感覺是不管她站在哪里,都是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焦點。

陳默把手機還給周立松,搖搖頭說道:“一個也不認識,不過,那女的是誰啊?沒聽說你們班還招過外國人啊?”

“嘿嘿,問題來啦,就是她這個外國人,找你。”周立松沖著手機照片努努嘴說道。

“這人是誰啊?我告訴你啊,別什么女的都招,你現(xiàn)在也是已婚人士了,孩子他爹了,現(xiàn)在招出事情來了吧,讓我給你背黑鍋啊,我告訴你啊,這事我接不了,自己解決。”

“說什么呢,”周立松到底還是老實人,一下就被說急了,“我告訴你啊,不是什么事都能這么胡說的啊,虧我老婆還是比較相信你的啊,你這么說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放心,你老婆那邊不能把你怎么著,人家是彈鋼琴的,文化素質(zhì)在那里擺著呢,又不是練飛刀的,一不高興就拿你練手。”

“好吧,”周立松嘆了口氣,把自己面前的酒一口又干了,然后說道:“你們會計三班這幫人的嘴,我算是服了。”

他喝完酒,把身子往椅子后面一攤,說道:“就是她找你,你還記得她嗎?”他把身子猛地往前一探,然后看著陳默,一肚子壞水一樣地笑著說道:“她叫莊羽。”

陳默正在拌著米飯,大口吃著一碗蟹粉獅子頭,聽到這個名字時,先是瞬間睜大了眼睛,然后緊接著噎了一下,隨后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臉一下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周立松連忙站起來,過去拍著他的背,笑著說道:“就知道你會反應大,但你這反應也忒大了。”

陳默喘著粗氣,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周立松,又看看他的手機,周立松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說道:“不認識了吧?都不認識了,當初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們投資的沒一個人認得出來是她,最后,還是她們宿舍的一個女生驗明的正身。”他指著相片,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嬉皮笑臉地說道:“人家這是整的,好看吧,就知道你好這樣的,特地整成這個外國人的模樣。”

陳默又喝了一口水,伸出手,說道:“把手機給我。”周立松把手機交給他,然后悠然自得地給自己又斟上一杯酒,淺嘗了一口,笑瞇瞇地看著已經(jīng)不再伶牙俐齒,只顧著仔細地看著手機照片的陳默。

陳默仔細端詳著照片上的那個女生,除了同樣高挑的身材,他幾乎找不到記憶中那個戴著大大的近視鏡,長得瘦弱蒼白,說話細聲細氣,似乎有些自閉的女孩的任何的影子。這個女人微微側著頭,顯得十分開朗,臉上洋溢著的,都是成熟女人自信的微笑,從她高高揚起的下巴和露出的如同牙膏廣告模特一般的白牙,甚至都能感覺到,她身上隱隱散發(fā)出來的,一股令人下意識想要去抗拒的壓迫感。

陳默一再地搖著頭,慢慢說道:“真看不出來了,原先的那個莊羽,真的不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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