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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意

  • 衛霜
  • 含靈童子
  • 10233字
  • 2021-11-24 21:46:41

距離萬暮白走火入魔引起傷勢加重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可以說他被嚴密地監管著。不說上官漣蕊特地封了他的修為以杜絕其胡亂修煉的可能,萬可都是動不動就到醫館。

至于趙子云和許冰凌,也都暫時在醫館休養。萬可隔三差五就來,都對萬暮白噓寒問暖的,讓他們看了不少笑話。

而萬暮白有心叫苦,但上官漣蕊說了,有苦也自己咽下去。

衛霜其實挺支持自家師父的,還沒完全恢復前,定要看住萬暮白。他要是隔三差五來那么一回誰受得了?

衛霜想得入神,都沒注意到筆掉了,落在木簡上涂花了好大一片。

看官們恕罪,忘了提一句,此時荊楚書院已經開學,而衛霜正在上官漣蕊的課上。

“衛霜!”上官漣蕊叫了一聲。

衛霜一個激靈,才發覺自己已經神游了不知多長時間,再看幾乎涂滿墨汁的木簡,比起別人認真記錄了一大半的,終于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并不是自家師父講得枯燥,而是內容他都可以倒背如流,比如瞄到許冰凌寫了“術法出”,他一下子就知道這句肯定是“術法出于氣而氣出于氣海,循經布乎身,故導氣之法為修煉之基也?!?

這句大概是在《萬靈書》第四頁中間。

不過雖然如此,他走神這確實不對,聽見師父在叫他,只好站起來認錯。

上官漣蕊問:“所講所授,你都會了?”

衛霜回答:“會了?!?

“那你走吧?!?

衛霜一嚇,怔怔地看著上官漣蕊,一時間不知所措,向許冰凌和趙子云投去疑惑和求助的目光。

“愣著做甚?你都會了,那就可以走了。”上官漣蕊有些催促的意思。

衛霜一邊打量著上官漣蕊的表情,一邊挪動著腳步,但是仿佛有千斤重擔,怎么都不見動地方。

“你會都會了,允許你走又不走,這是做甚?快走快走,別影響別人。”上官漣蕊催促著。

“那……那弟子告退。”衛霜行禮離開。

衛霜出來,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莫名其妙的。不過既然師父這么說,他也就這么聽唄,正好到處溜達溜達。

衛霜準備去校場看看武修操演,走到半路,正看到萬暮白一人搖著四輪車。

“喂!干嘛出來亂跑!”衛霜喊了一聲。

萬暮白聽見是衛霜,問道:“現在不是還沒下課嗎?你怎么出來的?”

衛霜嘻嘻一笑:“我厲害唄,提前走了。”

“我猜肯定是范文舉上的課,其它幾位能讓你跑?”

“師父能??!”

“上官師傅?她要是能讓你跑了,我給你磕三個頭!”

衛霜憋住笑,推著四輪車往校場去:“磕頭就不必了。挽君呢?”

“她啊,典籍廳不愿意出來?!比f暮白隨口回答。不過衛霜這話聽得總覺得有點奇怪,什么叫“磕頭就不必了”,不會真的是上官師傅讓他出來的吧!

校場離得比較遠,也是怕影響到別處。二人快到校場,遠遠覺得有股殺氣沖天,威風陣陣,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喊殺聲。

荊楚書院將靈修與武修相對分隔開,再在內部細分。萬暮白說今天應該是武修集體操演,會很熱鬧。

衛霜心中暗想,也并不是“集體”,至少趙子云不在校場上。

來到校場邊,場上的武修個個赤膊上陣,都沒有帶著兵刃,但陣陣喊殺聲、穩重的步伐,震得大地都在顫抖,每個人隱隱地散發出兵氣,合在一起,成了不可阻擋的氣勢。

“暮白,你看如何?”

萬暮白微微一笑:“一盤散沙罷了。”一指某處,“你看,根本不知如何融入整體當中,只是修為的堆疊,沒有內部聯合。”

衛霜不懂這些,聽著萬暮白給自己分析。

“想把這群各自為戰江湖人融合在一起,是個很難的過程,不過收益也是巨大的。”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

“我也是跟著徐武學過好久的!”

正說著,指揮操演的秦貧樂向他們走來,他就是那個看上去懶散的青年人考官。

“秦教官?!倍诵卸Y問候。

“你們兩人在這里干什么?”秦貧樂一改他們印象里懶散的樣子,威嚴地問,同時有無形的壓迫感壓向他們。

“我們在說,若是遇到略弱于他們的軍隊,能否取勝?!比f暮白咧嘴一笑。

衛霜不敢去看秦貧樂的眼睛,心想著萬暮白這不是在挑事兒嗎!

秦貧樂當然聽出來了萬暮白的意思,這明顯是看不起他帶的這些武修啊,雖然萬暮白傷養好了也會加入。

秦貧樂瞥著萬暮白,低吼著說:“他們會的,而且還會戰勝強于他們許多的敵人!”

“但是他們終究還都是江湖人,怎么能明白軍旅情誼?”萬暮白追問。

衛霜都想強行把萬暮白推走了,他真的害怕秦貧樂會發飆。萬暮白簡直就是在說秦貧樂能力不行??!

秦貧樂臉色陰沉,要不是知道這小子是乾坤衛的公子,他肯定去揍他了,管他身上帶不帶傷呢,武修哪個身上沒點傷!

“他們會知道的?!鼻刎殬穾缀跏且е勒f出來。

“秦教官的意思是會帶我們去月凌關?”

“那自然……”秦貧樂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下了套,恍然大悟,心里不斷地罵著萬暮白這小子的鬼腦筋。

“自然什么?”

“自然……”秦貧樂本就喜歡有什么說什么,從來不會說到一半再改的,可是要說的這件事是答應過范文舉和萬可,絕對不說出去的。

“你們這些兔崽子!老子一走就給老子偷懶是吧!”秦貧樂對著滿場的武修,罵罵咧咧地回到他的原位。

萬暮白沖衛霜調皮一笑:“衛公子,可否愿意去月凌關一游呢?”

衛霜才看出來他之前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秦貧樂反應不過來而說漏嘴??!

“你小子,直接問不行嗎?嚇死我了,你是沒看到他的表情嗎?”

“你可是看到了,這事兒不能說出去的?!比f暮白嬉皮笑臉地說。

“誒不對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然怎么會問?”衛霜不依不饒。

“把我推回去吧,我想去躺一會兒,累了。”萬暮白回避著衛霜的問題。他怎么知道的?當然是從乾坤衛最近的動向看出來的啊,明明沒有什么事,月凌關周邊卻有增加人數的趨勢,怎么想都肯定是因為荊楚書院啊。

衛霜被秦貧樂一嚇,加上萬暮白故弄玄虛,一甩手,賭氣道:“你自己搖回去吧,我走了?!?

“誒不是,我怎么搖回去??!”

“自己想辦法?!?

衛霜直接回典籍廳,見到葉挽君抱著一大卷書卷樂呵呵的,一把抽走了書卷。誰知葉挽君原本開開心心的樣子,書卷被抽走的時候突然變得像要咬人一樣,一看是衛霜,立刻收住,變臉比翻書還快。

“暮白在校場,去接他一下,他自己回不來?!?

葉挽君羞得急匆匆地出去,看都不看衛霜。

衛霜給葉挽君整理好書卷,自己去標著“震”的書架上抽了一卷來讀。時間慢慢過去,外面的聲音嘈雜起來,想必是下課了。

衛霜伸手去抓筆,一入手感覺不對,發覺這是師父用的一套,自己的那一套還放在那兒,走的時候沒帶著。

衛霜翹課一下自己的腦袋,起身出去。

剛到講學堂,還沒進去,衛霜就聽見里面有人在爭吵,是一男一女。

“我與汝說過多少次,不用跟著?!?

“恕不從命。”

“可本宮不需要你跟!”

聽這聲音,似乎是許冰凌和趙子云,衛霜心里想著,他們不是關系挺好的嗎,怎么吵起來了。

“一直這樣,難道本宮成親,還要給你留個小室嗎!”

“也不是不可……”

趙子云還沒說完,衛霜就聽見“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接著就是許冰凌的喘氣聲。

“殿下莫要動怒,上官姑娘說過……”

“你……你能不能放過自己?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能……你到底要如何?”

“在下只是……”

“你不覺得自己很累嗎!為什么就是不愿意離我半步?任何一個護衛,都不會這么的煩人!”

一陣沉默,然后傳來腳步聲,衛霜不想被發現在偷聽,也準備趕緊離開。

“等等……”

“你放開!本宮沒這么嬌氣,不需要你日夜護衛!”

衛霜聽不下去,不管他們有什么恩怨,反正事不關己,趕緊走。

“那你跑給我看看!”趙子云突然大吼道,“從這里,跑到門口,就這么不到十步,你跑給我看!如果你做到,在下再也不會如此,甚至回去以后,立刻辭去護衛之職!”

衛霜覺得奇怪,跑幾步難道很累嗎?趙子云說的撕心裂肺的,好像承受很大痛苦似的。

本來以為許冰凌會很痛快地答應,結果沒有動靜。衛霜想起來萬暮白與趙子云比試的那天,許冰凌走兩步都要休息的樣子。

趙子云悲從心起,質問著:“你能嗎?就是因為在下的疏忽……我連你都沒有護住,談什么保家衛國!”

衛霜趕緊跑開了,不愿再聽下去,但是心里卻在隱隱作痛,明明與自己無關,卻又感同身受。

他不知他們兩個發生了什么,但是好像與許冰凌如此體弱有關,而且趙子云的意思是因為他當初犯的錯誤導致的,一直心里愧疚,因此放棄在軍旅建功立業,來給許冰凌形影不離地護衛。

從衛霜的角度,趙子云的反應真的過頭了,沒有必要到這種生人勿近的程度,不僅自己壓力巨大,還給許冰凌帶來諸多不便。但是衛霜也知道,自己無法知曉其中故事,也就不明到底有多大的后果,沒有資格自己的主觀判斷地去說對錯。

只是今天聽到的這些也足以讓他思緒萬千,無法真正集中精神了,心里一直想著趙子云的話,中間許冰凌羸弱的樣子不斷地閃過。

正好下午安排所有學員自行修煉,衛霜反正靜不下心看書,便去校場上練誅邪刀法。

校場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學員,有結伴的,也有單獨練功的,都互不理睬。中間趙子云也到校場,臉色陰沉,到了場地什么都不干,就背著槍筒,如一棵蒼松般佇立著。

突然,趙子云仰天大吼,反踢槍筒,長槍入手,出槍!

陣陣氣浪襲來,場上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每次出槍都有陣狂風襲來,吹得睜不開眼睛。

“啊啊啊啊啊?。 壁w子云大吼著,槍法大開大合,充滿霸道,令人不敢靠近。

“他發什么神經?”

“讓不讓人練功了!”

也有人不爽,爆發修為想沖進風中。

“滾!”趙子云一聲大喝,槍重重砸到那人胸口,直接把他打得倒飛而出,口吐鮮血。

“奶奶的,你瘋啦!”

周圍頓時罵聲一片,正有要群起而攻之的意思。

別人不知內情,衛霜不一樣,知道趙子云如此暴躁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所聽到的事情。

趙子云本身就很暴躁,被眾人一罵更是惱火,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趙子云運槍把槍尖對準了人群,兵氣瞬間攀升至結丹巔峰。

衛霜暗叫不好,所有學員中修為大多是煉氣,少有人到筑基,結丹期的更是寥寥無幾,在場的這些人中連筑基的都沒有。

衛霜急忙忙來到人群前,一下子差點被趙子云的威壓推走,一想到眾人在身后,只能硬著頭皮頂住。

眾人見有人替他們抵擋,瞬間轉醒過來,一同調動修為反抗。

衛霜用上渾身解數運功,雷光暴動,瞪大了雙眼。

“封——靈——破!”

右手攢著雷光,立掌為刀向前刺去。左手以卸劍式格擋長槍,擦著槍頭槍身,強行改變槍路,手臂被磨得火辣辣的疼。

右手打中趙子云,衛霜感覺心跳停了,以煉氣直面結丹的修為,如同一座大山向自己砸來。雖然封靈破打中了,但這招他也沒有完全練熟,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不過衛霜顯然低估了自己,靈氣入體,上沖頭目,趙子云一下就清醒了,意識到自己差點釀成大錯。而眼前衛霜一人擋住自己,雖然有眾人在身后以修為一同對抗,但是那一招打中自己時感覺一瞬間體內兵氣散盡,絕不是錯覺。

趙子云看到眾人怒氣沖沖,知道自己犯了眾怒,不知如何解決,呆在原地。

果然,一離開許冰凌,沒她管著,自己就會闖禍,這次是真的犯大錯了。

眾人氣勢洶洶,一個個攥著拳頭,怒視著趙子云。正當衛霜感覺現場眾怒難解時,突然一聲怒喝:“你們兩個,過來!”

衛霜一看,是秦貧樂,正滿臉怒容,臉都漲得通紅。衛霜與趙子云對視一眼,衛霜吐了下舌頭,心想這回定是要被罵了。

“嘖,衛哥干什么去了?”葉挽君推著四輪車問道。

萬暮白閉目養神,慵懶地回答:“誰知道呢,他不在典籍廳?”

“不在?!比~挽君看萬暮白一臉享受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你這傷什么時候好?”

萬暮白打了個哈欠,說:“還有一個月吧……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扔這里,讓你自己搖回去?別一副我伺候你理所應當的表情好不好?”

萬暮白一愣,自己好像卻是習慣了被人伺候著,才不自覺地一副紈绔樣。被葉挽君這么一說,萬暮白忍著身上的疼痛,挪了挪屁股坐直。

兩人本想往聽風閣走,半路上遇到許冰凌,還是走兩步一歇的柔弱樣。但是萬暮白可不信,她在比試的時候可是用那奇詭的影子戲耍得他很苦啊。

“快起來,冰凌身子弱,你讓讓人家?!比~挽君催促著。

萬暮白心里叫苦,她身子弱?他就差點輸在她手上好不好!

“沒事,聽風閣就在這里,沒幾步?!痹S冰凌微微一笑,看著二人打鬧。

葉挽君沖萬暮白做了個鬼臉,去扶著許冰凌。

“你是要去練琴?”萬暮白搖著四輪車跟上。

“是。”許冰凌簡單地回復了一個字。

葉挽君問:“我們能看看嗎?”

“當然。”許冰凌笑道,又轉而問萬暮白,“你那神器乾坤簫,可否會吹奏?”

萬暮白才感覺到,許冰凌這是看不起自己,認為他不會樂理,配不上乾坤簫啊。

“自然是會的,姑娘可否愿意品鑒一二?”

“好啊?!痹S冰凌爽快地答應。

三人進入聽風閣,向范文舉要了一間小室。小室中設有陣法,可隔絕聲音。三人依次坐下,萬暮白召出乾坤簫,欠身行禮道:“獻丑了?!?

當修長的手指搭上簫孔時,萬暮白瞬間就入境了?!皢琛钡匾宦暎嵰舻统粒蝗挥洲D而高亢,有如飛鳥穿過層層樹林,突然直沖云霄,接著簫音依舊高亢,但卻不失其渾厚,如絲如霧,朦朦朧朧地將小室漫在其中,溢滿了,從空間溢出去,向下,向前,悠然的騰起無聲無息的起伏。

葉挽君不懂音律,到覺得萬暮白的簫與眾不同,以前她以為簫都是低沉哀婉,有凄嗆之感,但是萬暮白卻能把低沉的簫吹奏得有種逆天改命的感覺。

葉挽君剛想與許冰凌分享,聽見又有琴聲穿插其中,原來許冰凌不知何時已將冰靈琴召出,與之合奏。簫音已盡,而琴聲全其余韻;琴聲漸微,而簫又扶其強志。

高明的樂手之間哪怕沒有事先練習,僅憑樂感就能相互配合。萬暮白與許冰凌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琴簫合奏,相互扶持,相互成就,葉挽君覺得他二人在樂曲上一如俞伯牙、鐘子期,當然,結局肯定不希望也如那二人。

葉挽君聽著二人合奏,如癡如醉,她看到了高山,和其間清泉,還有林中的飛鳥,甚至有沖上云霄的仙鶴。視野慢慢朦朧,如被蒙上一層紗,而聽覺又變得十分敏感,可以分清每一個音符。

一曲終了,余韻繞梁三日不絕。

萬暮白放下乾坤簫,許冰凌輕按琴弦,二人相視一笑。

許冰凌微微欠身,說:“重新認識一下吧。在下,許冰凌,琴修,擅極寒術法與分影身法?!?

萬暮白抱拳拱手,回答:“萬暮白,劍修,曾二氣雙修,現已成元修,擅乾坤劍法?!?

許冰凌莞爾一笑:“這么說,你已經找到了克服雙修缺陷的方法,就是直接二氣合一,成為元修?”

美人一笑可傾國傾城,萬暮白很是受用,回答道:“非我一己之力。”

許冰凌說:“你的佩劍,可否看看?”

萬暮白有些疑惑,但還是將空語劍遞過去:“姑娘還會品劍?”

“不,只是覺得這柄劍有些奇特?!?

萬暮白雙手遞過空語劍,許冰凌頷首道謝。

許冰凌輕撫著劍鞘,又拔劍出鞘??照Z劍一離鞘,頓時有股銀光閃耀,晶瑩不可逼視。許冰凌驚嘆之余,或是撫摸,或是輕彈,時不時發出清脆的劍鳴。

“寒鐵所鑄,好劍!”許冰凌稱贊道,“鑄造時加入了精礦粉,來調和其中陰陽?!?

萬暮白聽到別人夸自己的佩劍,比夸自己還高興。

許冰凌又仔細打量著鑲嵌其中的十一顆滄海碧空,嘖嘖稱奇,招呼葉挽君一同品鑒:“挽君你看,這十一顆滄海碧空,每一顆都是貢品,可以說,僅一顆就足抵一年供奉了。你看,每一顆都溫潤儒雅,其中無有雜質,卻以深淺不同,各自作畫,點綴出世間百態,當真神奇!”

許冰凌又起身試了試,食指搭在劍身與劍柄交界之處,空語劍不晃不斜。

“完美的平衡?!痹S冰凌又揮舞幾招,萬暮白看出就是當日她操控影子使出的,“就是太輕?!?

許冰凌品鑒完,拱手將劍還給萬暮白:“公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神器相助,可莫要負了這段機緣?!?

萬暮白咧嘴一笑,絲毫沒覺得許冰凌有冒犯之處。既然她懂劍,那便應該是他來拜訪才是,至于是否言語有如長輩教育晚輩,他一點也不在乎。

“此劍本是師父佩劍,師父離開時未有一言,僅留下此物?!?

“尊師貴姓?”許冰凌問道。

萬暮白搖搖頭,苦笑一聲:“在下隨師父習劍六載,卻仍然不知,只知道師父自號‘離塵白芷煙’。”

“離塵白芷煙……”許冰凌咀嚼著這個名號。

“姑娘可否聽過?”萬暮白抱著一線希望問。

許冰凌搖頭否定。萬暮白尷尬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太敏感了,對于一切有關師父的事情反應有些過頭,而且許冰凌雖然看上去比自己應該大一些,但師父畢竟是上一輩的人,哪怕早有名聲,她也定是在茶前飯后閑談時聽說的。

萬暮白感覺因為自己,氣氛變得有些沉悶,便主動邀請許冰凌合奏幾首,最后甚至不言演奏何曲,憑著二人的喜好,互相配合,隨意演奏。

葉挽君聽二人演奏如癡如醉,不禁嘖嘖稱奇,這可比加上各種特效好多了,所謂“大道至簡”應該就是這個道理,不過她總覺得許冰凌心不在樂曲上,讓曲調有微微不合。

幾曲終了,二人又聊了很多事,從樂理到修煉,甚至聊到了互相的好友。當然,比起萬暮白對趙子云,許冰凌對于衛霜沒什么興趣,哪怕他一句話啟發萬暮白“用劍看”,修為也只是個煉氣而已。

“你對衛霜,還真不簡單?!痹S冰凌隨意地應付著。

萬暮白伸了個懶腰,笑道:“那是自然,若使暮白無有霜,不知當幾朝成器,幾夕筑基!”

許冰凌以為自己只是隨口調侃,誰知萬暮白看起來輕松的回答卻是堅定不移,仿佛衛霜已經無法從他生命中被取代了。不由地,許冰凌逐漸對衛霜改變了看法,甚至想看看這個少年究竟有何本領,能讓乾坤衛公子為之如此付出。

三人相談甚歡,一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準備各自回去。

許冰凌內傷基本痊愈,只是還需要調養,已經住到荊楚書院,而趙子云也好得差不多,同樣搬去與學員一同住。萬暮白則依然得在醫館療養。

葉挽君還在猶豫,究竟是推萬暮白回醫館,還是扶許冰凌回房間,心中不由吐槽著趙子云,沒事兒的時候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許冰凌,現在需要他了卻又不在。

“挽君,你先送我回去吧。今天有些乏力,走不動路?!痹S冰凌說。

“沒事,我自己回去。慢慢走嘛,不是很累?!比f暮白說道。

葉挽君見二人這么說,也省得自己在這里糾結,便看了一眼萬暮白,扶著許冰凌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許冰凌說:“他的劍,我見過。他師父,我也略有耳聞。”

葉挽君一愣,心想剛才萬暮白在為何不說,現在跟她說有何益處?

“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暮白呢?”

許冰凌嘖了一聲,略有責備:“你也不看看他那樣子,我要是說出來,他指不定有多興奮。但是我也只是耳聞,又沒有什么交集,到時如何解釋?我自然相信他不會怪罪于我,但是定會自己憋著?!?

葉挽君理解許冰凌的意思,心想她也不是看上去那樣冷冰冰的,還是很能在意他人,或許也是像萬暮白,只會關心自己看得上的人。

“那為什么與我說?”葉挽君又問。

許冰凌輕嘆一聲,回答道:“本以為是無關緊要,到既然他如此在意,我也不能刻意隱瞞。既然無法直接告訴他,不如跟你說?!?

許冰凌又走了一段路,覺得雙腿酸軟,便坐在回廊邊,繼續說:“那柄劍,本是機緣巧合,被一個同樣癡迷劍道的少年所得。大概是個慶典上吧,那個少年與好友一同游玩時在一個攤位上看到,想買下來,奈何攤主要價極高,就算那五人看上去皆是富貴子弟,也無法買下,最后攤主說讓少年用此劍舞一段,若是讓他滿意便分文不取。少年哪怕激動之余,也不敢褻瀆劍道,運劍出招都合乎天地,完全沉浸其中。舞劍完畢,當眾人收回目光想看看攤主是否滿意時,卻發現整個攤位都消失無蹤。當然我也就知道這些,至于之后種種機緣,如何到萬暮白之手便不得而知了?!?

“那暮白的師父……”

“我也只是聽說。六年,不對,應該是七年,聽說江湖上出現一位名號‘離塵白芷煙’的俠客,行俠仗義,為眾人稱頌。只是奇怪的是,有人說離塵白芷煙是一個美貌女子,使一柄飛劍,也有人說是個俊朗且精通劍術的男修,甚至有人說是一個粗獷善用大刀的男人。但是在前兩年就沒有聽到過動靜了。”

葉挽君覺得好生奇怪,怎會有人同時有三種說法?再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突然就沒了動靜呢?

說完,許冰凌又囑咐道:“相信你也是明事理,我所言不要隨意告訴萬暮白?!?

葉挽君咧嘴一笑:“知道啦!”

許冰凌一擠出個笑容,二人繼續走。

另一邊,衛霜跟趙子云從秦貧樂房間出來,聳拉著,背后的房門關上之后,又相視一笑。

“你還好意思?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衛霜假意責備道,又摘下已經損壞的護腕,護腕被磨得焦黑,可見趙子云當時兵氣之強勁。

趙子云還是嘿嘿地笑著。

衛霜突然問道:“今天怎么了,如此煩躁?”

趙子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低頭悶聲說了句“沒事”。

衛霜長出一口氣,伸了個懶腰:“啊呀,這么晚了!”

趙子云被衛霜提醒,發覺太陽已經沉入山脈,天將入夜。

“走,既然你沒事,我請你去喝點?!毙l霜招呼道。

趙子云愣了一下。

衛霜又喊了一聲:“走?。≡蹅內ニ飨冻呛?,我知道有一家小酒館,很不錯。我有令牌,不怕出不來?!?

“哦哦哦哦……”

“你會騎馬嗎?”

“會。”

“那咱們騎馬過去?!?

兩人各騎了兩匹荊楚書院的馬,向著索隙城奔去。

騎了一段路,趙子云突然想明白了,喊道:“誒不對??!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衛霜大笑著,心說趙子云老實巴交的,這才好忽悠嘛。

“老板,隨便炒兩個菜,要有葷有素,再上兩斤酒和一盤花生米!”衛霜跨進店門就高聲喊道,立刻就有店小二招呼他們,請上二樓,給他們上茶。

“別看這邊簡陋,可比飲月樓還好!”衛霜為趙子云介紹道。

趙子云打量著周圍,不管是墻壁還是桌椅都或是掉漆或是褪色,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連端上來的托盤,都能明顯看出圓形的印子。不過哪怕看上去陳舊,但也只是陳舊,沒有被蟲蛀腐蝕的。

簡陋歸簡陋,趙子云還是蠻喜歡這里的,比起一些富麗堂皇之處的條條框框,他更喜歡這里的自在。

不一會兒,菜陸續上齊,簡簡單單的幾個家常菜。衛霜給二人倒上酒。

“本是在下惹的事,為何你如此客氣?”趙子云雙手接過酒杯。

衛霜擺擺手說:“我知你心中郁煩,想試著為你解憂爾。別愣著了,動筷子?!?

趙子云一邊品嘗著菜肴,一邊問:“你看出我有何郁煩?”

衛霜笑而不答,自顧自地狼吞虎咽。趙子云不依不饒,一雙眼鏡直勾勾地盯著他,讓衛霜最后也無法假意忽視了。

“哎,你舞槍時雖然氣勢霸道,但是槍路已亂,否則我怎敢硬接?”衛霜解釋道,“而且一直見你與許冰凌形影不離,哪怕是今天武修集體操演你也沒去,而又突然獨自出現在校場……”

“可以了!”趙子云打斷了衛霜的話,“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衛霜哈哈一笑:“行,不問。”

二人又經過一段沉默,趙子云問:“你那招,是什么功法?”

“哪個?”

“兩個。”

衛霜喜歡與人聊聊修煉之事,露齒笑道:“改變你槍路的,是師父所授誅邪刀法,而限制你修為的,是我閑來無事改誅邪刀法之破丹式,所練的封靈破?!?

“你還自己創招?”趙子云詫異地看著衛霜,能自己創造招式,怎么也得元嬰,不然根本無法領悟功法奧妙并在此基礎上創新。

衛霜爽朗笑道:“哪里是自己創招,只是我修為不到,是不出破丹式,故而瞎練一通罷了!”

“那你所爆發出來的修為也是?”

“什么修為?我就算最近有所突破,也只是煉氣六重罷了。”

“可你那時表現出來的修為,可是直逼結丹。”

“呵,你說這個啊?!毙l霜輕笑一聲,“你以為只是我的修為?”

趙子云沉聲說:“就算是在場所有的學員,我也不信能盡數集于一身。”

衛霜搖頭否定:“你錯了,非是我將其集于一身,而是所有人修為皆與我一處!”

“真將才也。”趙子云稱贊道。他不信新入學的學員能從江湖的個人闖蕩很快進入團體,但是衛霜卻能在瞬間使眾人團結一心,這種才能,非名將不可有!

“非也,非我之力,汝之威。”衛霜舉杯示意,“若非你一下威脅到所有人,怎會一同對抗?我只是在此時成為那個出頭之人,承了眾人的情?!?

趙子云大笑著,口稱妙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都有些醉意,衛霜哪怕刻意控制了,依然感覺頭重腳輕,整個人輕飄飄的。

“走……回去?!毙l霜拍了二錢碎銀,大概吧,是多是少他沒在意,現在頭暈乎乎的,哪里數得清楚。

不過店小二收拾碗筷之后也沒有追出來。

二人勾肩搭背,相互攙扶著回荊楚書院。

“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趙子云顯然比衛霜喝得多出不少。

衛霜咧嘴一笑:“我不像一個人,難道像鬼嗎?”

“不不不……在……在下說的,此人,統兵百萬,戰功無數,敵國談之,無不咬牙切齒,然聞其名,皆膽戰心驚。”

“此人為統帥,與我何干?”

趙子云夸張地擺著大手,拍著衛霜的肩膀:“非也!非也!此人雖為一方統帥,然素日風流瀟灑,快意恩仇,與人交往推心置腹,為國為民為親為友可奮不顧身。”

“那為何跟我說?”

“我覺得,你們有點相像,若是……定能成一對雙璧!”

“若是真有此人功業,我亦想逍遙人間。若得良機,我愿登臺拜將,也為一方統帥,治一處山河,護天下萬民!”衛霜腳步不穩,依然托舉夜空,把明月握在手心,“此蓋世英雄,有何名號?”

“此人,昌平侯!”

衛霜仰天大笑,腳下不穩,倒在了草地上,還把趙子云一起拽倒。

“哈哈哈哈哈,昌平侯!昌平侯!”衛霜大笑著,對著無垠天際高喊。

趙子云在衛霜耳邊喊著,像生怕他聽不見似的:“有何喜事?”

衛霜大笑不止,回答道:“無事——識此英雄,情不自禁!”

“你倒是先修為追上吧!”

衛霜摸出一個酒葫蘆,又狠狠地灌了幾口,直到空了才停下,而腦子已經完全混沌,醉倒了過去。

趙子云吹著夜風酒醒了三四成,見衛霜這樣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背起他往荊楚書院走,一直走到醫館,推門入內,看到萬暮白在里面,便把衛霜放了下來。

“他喝多了。本來已經要酒醒的,結果自己又把自己灌醉了?!壁w子云解釋道。

萬暮白哎呀一聲:“他平時不飲酒,但是一旦放開必要喝醉才肯罷休的。多謝把他帶回來,你先回去,這里有我就行?!?

趙子云心下疑惑,這是什么奇怪的喜好?哪有人喝酒奔著喝醉去的?走到一半,趙子云突然醒悟:“啊呀完蛋!為何要跟他說昌平侯之事!趙子云啊趙子云,你糊涂??!”果然還是太過松懈,趙子云暗下決心要給自己增加點壓力。

萬暮白看著爛醉如泥的衛霜,哭笑不得,自己都是帶傷之人,還被封住修為調養,現在還要照顧衛霜,當真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呀,就是不讓我安生?!比f暮白嗔怪道,幫衛霜又是擦洗,又是更衣上榻,自己一個公子竟在做丫鬟的事。

“暮白……”衛霜呻吟著。

“怎么了?”萬暮白問道,半晌沒有得到回應。

“暮白……”

“嗯?”依然沒有回應,萬暮白想明白了,這小子說夢話呢!

“母親……楚離……”

萬暮白心神一顫,衛霜自幼浪跡江湖,幸得遇見他,家人朋友據說都各自離散,思念母親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楚離這個名字……萬暮白知道自己定是在哪里聽到過,但就是想不起來,似乎還是個很重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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