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的城樓上，言月與言衡一左一右站在傅玄兩旁，言衡說：“東瀛這次果然是有備而來，就算被言月重創，也能這么快重新組織起來再進攻。”

傅玄站在城樓上眺望遠處，暫時還看不到東瀛大軍的影子，但是據探子來報，東瀛距離輝城也不過幾十里路，到夜便可趕來。

傅玄說：“殿下，城外的百姓是否都遷入城中了？”

言衡點了點頭：“到傍晚便可全部遷完。”

傅玄嘆了一口氣：“今晚，該是時候了。”

幾個人回到帥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今天的夕陽艷麗得過分，窗格間投進來的光被割裂成一塊一塊地，映得窗邊正在看書的夜夙尤臉上一片光影斑駁，看不清她的神情。

言衡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幕。夜夙尤很少是這樣完全靜下來坐著的，言衡看著她的樣子，竟不忍心主動開口打破這一靜謐，于是他就在門口站著，直到夜夙尤從書中抬起頭來，看到言衡后才彎起了唇角：“你回來了。”

言衡笑了笑，說：“夙尤，一起用晚膳吧。”

夜夙尤哦了一聲，將書擱在桌子上，與言衡一起往東暖閣去了。

用過晚膳，兩個人就在暖閣臨床的榻上繼續了那天未完的棋局，據傅玄說她這一盤棋鋪設的局十分詭異有趣，于是將棋局救回來之后就不下了，說回頭讓夜夙尤繼續下。今天兩個人就面對面坐著，繼續著桌上的殘局。

夜夙尤這次下得十分小心，傅玄雖然救回了白子，但局勢依舊不容樂觀，她落了幾子，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言衡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喝著茶看著夜夙尤扶著頭想棋，很是愉悅。夜夙尤就一手撐著頭，一手夾著一顆棋子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

忽然窗外一陣風吹過，夜夙尤敲棋子的動作忽然停下來。她抬眼往門口處掃了一圈，又收回目光，繼續思考棋局了。言衡卻放下了手里的茶，抬頭看向門口，羅幕正好推門進來。

“殿下，東瀛攻城了。”羅幕單膝跪地道。

聽到東瀛攻城了，夜夙尤眼皮都沒抬一抬，一直看著棋盤沉思。言衡的神色遲疑了一下，似是在思索什么，然后又問：“誰在城樓？”

羅幕說：“齊將軍和六公子都在。”

言衡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羅幕退了出去，夜夙尤問：“攻城了？”問的時候仍然沒有抬頭，一直看著棋盤。

言衡點了點頭：“嗯。別管他們，我們下我們的棋。”

夜夙尤含糊地嗯了一聲，又繼續思考下一子落在哪里好了。

屋里燭火搖曳，半開的窗吹進來一陣陣春風，吹得燭光晃動。一盞燈的光已經暗下去了，映得屋里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得。詩音敲門進來拿了新的燈來換，換上新的燈，她退了兩步準備走，卻被看起來沉迷棋局的夜夙尤叫住了。

“詩音。”夜夙尤這一聲叫得字字沉著，不像是叫人，倒像是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奴婢在。”詩音又福了福身子道。詩音與羅幕同為言衡的雙影衛，不過羅幕平素不常在言衡面前伺候，多是以下屬的身份做事，而詩音，一直貼身侍奉著言衡，是以有時也會自稱為奴婢了。

“詩音……詩音……”夜夙尤果然并不是在叫她，只是在念叨她的名字，詩音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站在旁邊聽著。夜夙尤念叨了兩遍之后，忽然道：“這名字真不好，你與羅幕同為雙影衛，她叫羅幕，你應該叫畫衣才對。”

說著她抬起頭來，笑盈盈地看著詩音，問道：“你以后就叫畫衣，好不好？”

詩音被她一句話說愣了，看了她一眼，又茫然地看向言衡。

言衡失笑，夜夙尤在初見的時候就說過詩音的名字不好聽，沒想到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她還在惦記著詩音的名字。他放下茶杯，面帶笑意：“燕入窺羅幕，蜂來上畫衣。羅幕，畫衣……詩音的名字雖為母后所取，但畫衣這名字想來她也會喜歡。”他頓了頓，看向詩音，“詩音，你以后就叫畫衣了罷。”

聽言衡這么說，詩音倒是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反正名字對于她來說也不過是個代號。她安心地接受了這個名字，神色坦然地拜謝：“謝夜姑娘賜名，畫衣先下去了。”

言衡擺了擺手，畫衣便退了出去。夜夙尤看著她出去，還順帶著帶上了門，于是又低下頭去看棋局去了。

“孤龍難抬頭，被你困在這里，真是難受。”夜夙尤拿著一枚棋子在棋盤上幾個地方來回地滑，言衡也不著急，看著她在那里猶豫不決。

夜夙尤就這么猶豫了許久，直到穆青靄敲響了門。

“進。”言衡說。

穆青靄進來之后，沖兩人行了一禮，說道：“殿下，師姐，傅先生已經上了城樓了。”

夜夙尤哦了一聲，突然拿著棋子的手停在了一個地方。言衡看到她的動作，眼睛微微地瞇起來，竟然有一瞬間狂熱的戰意。不過夜夙尤沒看到，她的眼就集中在棋盤之上，那個突然閃現的關鍵點。

“啪”的一聲，白子落在了棋盤上的一點，夜夙尤抬起頭來，沖這言衡笑道：“破了。”

言衡低頭看那棋盤，白子果然已經破了被圍困之勢，突然首尾相接，竟將他的一片棋子吞如了口中。他笑了笑，站起來拂了拂衣擺，笑道：“咱們也去看看？”

夜夙尤沒說話，只是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當他們到了城樓之上的時候，這一戰已經接近尾聲，鳳朝騎如一條鐵索，首尾相接將東瀛的軍隊困入其中，圈中的東瀛兵如同刀俎一般，任他們宰割。

“困孤龍，捕之。”傅玄站在城樓之上，看著下面的戰況，淡淡地說道，旁邊指揮下面的困龍陣的言月聞言微微一笑。兩個人同時察覺到有人上來，而且很快從步伐中判斷出來人是誰，兩個人一齊轉身行禮道：“殿下。”

言衡微笑著還禮道：“傅先生辛苦了。”

傅玄笑道：“在下并不辛苦，六公子才辛苦了。”

言衡聞言看向言月，殺伐果斷的言月在兄長面前倒真的像是個弟弟，滿眼的期待表揚。言衡拍了拍他的肩，說：“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