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夙尤這一覺直接睡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正月十五上元節，外面從天色暗下來開始，百姓們的狂歡就開始了。

夜夙尤一睜眼就聽到了外面煙花的聲音，清醒過來就聽到門被小心地敲響。夜夙尤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亂的衣衫，這才對外面道：“進來。”

穆青靄從外面進來，端了一個素瓷的小碗，碗上飄著白氣。

“師姐醒了？藍姑娘讓你先吃點東西，一會兒如果想出去轉轉就一同出門。”穆青靄一邊把碗放到桌上，一邊說著。

夜夙尤醒過來的瞬間肚子就悠長地響了一陣，她頭午就覺得餓了，然后又在藥和香的作用下睡了一天，這會兒簡直是饑腸轆轆，難以為繼。她一雙眼跟著穆青靄手里的碗一路下來，待到看清碗里的東西，已經是忍不住吞口水了。

那是一碗桂花紅豆湯圓，紅豆煮的十分軟爛，上面浮著零零星星的桂花。紅豆的湯里是白胖的圓子，圓嘟嘟地一碗，掩映在湯里，不過看起來并不多。

穆青靄說：“藍姑娘說湯圓不好消化，讓您少吃點，等下可以再吃點別的。”

夜夙尤攪了一下碗里的湯圓，數了一數果然只有六個。夜夙尤餓得沒力氣多說話，舀起一個來咬了一口，是黑芝麻的。

“唔，好吃。”夜夙尤夸贊了一句，就沒再有時間去說話，迅速搞定了那六個元宵，然后感受了一下并沒有吃飽，于是站起來叫著穆青靄一同出門，找藍沁月去了。

步軒堂里忙了一天，這個時間也上了板關了門，夜夙尤去外堂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藍沁月的蹤影，然后又轉到了她的房間，結果還是沒有人，正巧看到秀秀端了藥正找歸寧，于是過去問道：“秀秀，沁月呢？”

秀秀說：“姑娘在后院呢，姑娘說您醒了就去后院找她。”

正說著話，歸寧恰好從那邊過來，秀秀看到歸寧，沖夜夙尤欠了欠身，就端著碗去了歸寧身邊：“歸寧，來喝藥。”

歸寧接過藥碗來倒是沒急著喝，一雙眼帶著探究的意味看著夜夙尤，仿佛在思考這個人是誰一樣。夜夙尤走過去，彎腰靠近他，歸寧這次沒有躲開，只是十分警惕地看著她。

夜夙尤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問他：“歸寧還記不記得我？”

歸寧愣了一會兒，點了一下頭：“山上。”

本來就是隨口一問，歸寧心智不全，估計也記不住人，夜夙尤沒想到歸寧居然真的還記得她。夜女俠活到這么大，隨手救下來的人兩只手早就數不過來了，但卻是頭一回真實地被感動到。

“乖，快點喝藥，快點好起來。”夜夙尤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歸寧的確是沒辦法好起來了，連藍沁月都下了結論他的心智無法恢復了。她站起來，勾了勾唇角，心想：就當做是一個實現不了的愿望吧。

夜夙尤走角門去了后院，后院有一個紫藤爬架，下面修了一個青石板的小桌，四周圍了四個石墩，藍沁月正坐在其中一個，面前放了幾盤點心和小爐烹茶。

“你醒了？來，過來坐。”藍沁月喝了一杯茶，一抬頭正巧發現夜夙尤站在旁邊，于是放下茶杯招呼夜夙尤來坐下。

夜夙尤坐到藍沁月對面，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茶，然后一邊喝茶一邊問：“正月十五，外面燈會熱鬧得很，沁月不出去看看？”

“熱鬧是熱鬧，不過凈是些大小姐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出來相互比較，你想去看？”藍沁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

夜夙尤聞言正色，一臉認真地說：“外面那樣吵嚷，還是在這里安安靜靜地坐著賞月最好。”

兩個人于是在院子里吃著茶點煮著茶，悠悠閑閑地說著話。

“夙尤，過兩天好了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夜夙尤胳膊支在桌上，托著下巴：“東瀛屯兵邊境，我大燕與東瀛的這一戰是無可避免的了，如果真的要打起來，首當其沖的就是晉國。近年來，六國之間紛爭不斷，但是還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這種平衡太脆弱，一旦有一點異動，就可能會攪亂整個大燕，但是這個首先動起來的人，總是會成為眾矢之的。不過現在不需要有人先動起來了，東瀛就是那投湖的石子，我想用不了多久，這天下就要不太平了。”

藍沁月皺了皺眉，她雖是醫者，整日不出步軒堂，但是天下大事也不是漠不關心，夜夙尤說的她都清楚，但是夜夙尤說這些，究竟是個什么意思呢？

“你的意思是……？”

夜夙尤說：“沁月，俗話說分久必合，大燕朝這么國分六地已經太久了，是時候……合而為一了吧？”

夜夙尤的話聽得藍沁月心頭猛地一跳：“你是想……”

“我想去一趟淮楚山。”夜夙尤說。

不知為何，藍沁月聽了她的話，突然笑出了聲：“夙尤，你就承認吧，你對言衡動情了。”

夜夙尤的表情滯了一下，隨后漫不經心地說：“我什么時候不承認過？”

見夜夙尤這么坦誠，藍沁月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半晌，她才問了和蕭風眠那天如出一轍的問題：“夙尤，言衡是晉國世子，無論成敗，他將來，都不會和你逍遙江湖的。”

相比于面對蕭風眠時的冷漠，這會兒的夜夙尤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她只是笑了笑，說：“我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至于將來如何，誰又能知道呢？他若負我，離開便是了。”

藍沁月看著月下夜夙尤清俊的面容，心里忍不住想道：夙尤，我是怕你到時候想走，就沒有現在說得這么簡單了。

藍沁月問：“所以，下一步，你就要去淮楚山，找傅玄嗎？”

夜夙尤搖了搖頭：“東瀛打入晉國內部的陰謀被破，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兵，趁這個機會，我想先到處轉轉，回一趟倚月山。”

“回倚月山？”藍沁月疑惑地問。夜夙尤很少會回去，大抵也是覺得當年私自出逃的事情做的太過不地道，每每回山門，都頗有些汗顏。

夜夙尤吃湯圓沒填飽的胃又抗議起來，她伸手拿起面前的點心來吃，一邊吃一邊說：“嗯，回去一趟，把青靄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