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謙在風中站了許久，撫平了自己的思緒。這許多年來他一直都堅信姚瑤是被白綾夜害死的，這樣一個妖精處心積慮地生活在他身邊只是為了害死姚家更多的人。所以在白綾夜被天狼星君打傷后，慕謙心里雖然有些愧疚與不安，但漸漸地也被心里既定的答案所影響，認為當初沒有錯殺她。可是如今看來，姚瑤的死完全就是命薄的安排，和白綾夜沒有任何關系。

明明是費盡心機的報答姚瑤的救命之恩，卻被他一朝否定，落得如斯下場，慕謙實在有愧。就算有愧也無濟于事，他并不知道如今白綾夜身處何地，是死是活。

慕謙伸出手在風中空空一抓，只嘆了一口氣。

落荒而逃的白綾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拉開門就聞到一陣淡淡幽香，她連忙反應過來準備跨出門去，轉眼間華光一閃大門就被關上，同時房中的燭火全部被點亮。

修桀穿著一身白色寢衣走下床來，撩開層層帷帳站在白綾夜的面前。他面上微帶怒色，卻目光平和地看著她。

“失魂落魄的樣子還錯進了我的房間，看來你方才遇見他了。”

白綾夜并不回話，只是扭過頭去不想看到修桀的眼睛。誰知修桀卻伸手過來輕輕扶正她的臉頰，手指掃過她的眼角，拂過上面的淚痕。這一抹很輕很淡，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微微詫異。

“既然傷心，就該大聲哭出來，悄悄地躲起來哭有什么意思。你要知道你為他流的淚他終究一無所知，傷的不過還是自己。”

白綾夜抬頭瞪著他，卻因為傷心動情眼淚再次流下。修桀的話她都明白，那些過往于她的傷心他卻不懂。如果能真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方才遇見慕謙時她也不會如此狼狽地逃走。她害怕見到那個人，看到那雙眼睛，想起那些朝夕相處的過去。就連天狼星君留在她身上的傷痕她至今都把這筆賬算在慕謙的頭上，重傷時瀕死的絕望，似磅薄的恨意席卷她的心。

“我想喝酒。”

修桀嘆了口氣，轉身抓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后，回道，“走吧，我帶你去喝酒。”

出了房間白綾夜就被修桀帶著一起騰上了云霞，她不知道修桀要帶她去何處，只能站在他的背后看風吹起他披散的黑發。淡淡的熏香氣息在他發間散開，白色的衣擺與她的衣擺糾纏在一起。她記得淑灃曾在酒醉的時候說過，修桀本不是這副模樣的。如此如玉溫潤的人，難道還會有另外一副面孔么？

回過神來修桀已經帶著她進了鳴岐宮，直沖淑灃的寢殿，將他從床榻上揪了起來。淑灃睡眼惺忪地看著面前的兩人，不滿地跳回自己的床榻，懷中抱著枕頭嘟囔起來。

“你們夜里不睡覺來我這里做什么。”

“小夜要喝酒，我就帶她來你這里討酒喝。”

淑灃劍眉一挑，難以置信地瞪著修桀說道，“就為了這樣的事？難道你的奉宣宮里就沒有酒么？非要來我這里將我的清夢擾了！”

修桀卻繼續一本正經地回道，“酒是有，卻沒有陪她喝酒的人。難道你想見到我酒醉的樣子？”

只見淑灃渾身一個激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過去，接著長嘆一聲，披了一件外袍就帶著他們兩個去了會客廳。燈火通明的會客廳里仙娥們侍奉在側，除了幾壺仙酒，還準備了小菜和時鮮的水果。淑灃見她們一個個略顯疲態，便揮手打發她們下去休息。

白綾夜此刻已經端起酒壺放在面前自斟自飲，修桀冷眼旁觀雙手抱在胸前。三五杯下肚，她的臉上已經抹上紅暈，倒酒的力氣也變大幾分，灑出來的酒落在桌面上滴滴晶瑩。

這時淑灃才悄悄地挪到修桀身邊，小聲問道，“這是出了什么事？”

修桀依舊平靜地看著白綾夜，回道，“難道你自己不會猜么？”

“我若是猜的出來又何必問你！”

“能令她煩心的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曉。”修桀說罷伸手抓過酒壺，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滿，放到鼻子前輕輕一嗅，濃郁的酒香在他身上蕩漾開來，帶著熏人欲醉的獨特魅力。“酒當真是好東西，可以解憂、可以抒懷。斷腸人飲，亦可平殤。只是這樣的好東西，我竟然享用不得……”

淑灃見修桀今天也怪怪的，索性不去理他，走到白綾夜旁邊拉了椅子直接坐下。他見她一杯接一杯喝的焦急，忙把擺好的小菜和水果端在她的面前，說道，“小夜，別忙一直喝酒，吃些東西也好。”

白綾夜將手里的酒壺對著他，有些醉意迷蒙地說道，“喝酒……你也陪我喝上兩杯。”

淑灃應了好，端起杯子與她暢飲起來。修桀將酒杯放下后繼續沉默地看著他們，而擺在他面前的那杯酒自始至終一滴都沒有少。也不知喝了多久，白綾夜和淑灃兩個人坐在地上靠著桌子腿，手里的酒壺盡數喝干，扔在鋪有錦毯的地上只留有一聲鈍響。白綾夜斜靠在淑灃的肩膀上一言不發，只睜著眼睛看著某一處。

即使酒醉意亂，心中依舊清明。白綾夜以為一醉能忘記痛苦，卻不想今夜的酒竟是一點也沒能令她忘懷。

“淑灃，我不想繼續留在天庭了，你們能不能尋一個理由將我打發出去。”

“你想徹底離開這里？”

“只是想去一個見不到他的地方，省了你們的麻煩，也省了我的麻煩。”說到此處，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在害怕，害怕我同他有機會再見，天庭只有這么大，我今夜能在奉宣宮里遇到他，只怕下次再遇到時根本不會有逃走的機會。我明明已經是堂堂正正的神仙，為什么在他的面前依舊像個小妖精一般？我可還沒有享受夠神仙的萬壽無疆，不想因為他斷送了這條小命。”

“你真的已經想清楚了么？”

白綾夜坐直了身體，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光，回道，“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遇見慕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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