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三人之間彌漫開來，俢桀轉過臉去隱藏在黑暗里讓白綾夜看不出他的表情，淑灃背對著她，面朝云海，只能看見他的衣袂隨風飄擺的更加厲害。

“你們一步步算計我，一步步謀劃著要取我性命，只為了斬斷我與慕謙之間的關聯。明明已經走到了最關鍵的那一步，為什么又要轉過頭來救我！”

白綾夜的聲音在落黛亭周圍回蕩開來，許久之后，俢桀轉過身面對她，他的一雙眼睛又恢復了過去的憐憫目光，掃在她的身上，說道，“因為我確實不忍看你死去，這段因緣際會雖然已經發生，但你修行千年實在是不易。我知道救下你帶你回到天庭可能還是會把你和慕謙引向最終要走的那條路，可是在我推開破廟的門看到你一身鮮血斑駁靠在墻角的時候，著實覺得你無辜。所以我瞞著淑灃，將你帶了回來，本想著一直留你在奉宣宮里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可淑灃還是太了解我了。我們瞞了你這么久，不是想要看你的笑話，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事實的慘烈。小夜，只要從今天開始你和慕謙不再有任何的交集，我們就能保證你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至于姚煦，他不過是慕謙在凡間的一個身份，多想于你也是無益。”

她聽了這許多的話，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身來看了看俢桀，又看了看淑灃，接著走到落黛亭的邊沿坐下，望著依舊翻騰的云海，說道，“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俢桀默然點頭，起身準備離開。淑灃轉過身從懷里掏出那雙銀鐲放在石桌之上，在看了白綾夜一眼后，跟隨俢桀一同走出了落黛亭。他們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最后消失在風聲里。

白綾夜將頭后靠在亭邊的漆柱上，仰頭看著天空。這一晚上她經歷了太多事，聽了太多的因果，以至于到現在腦子里還是一團亂麻。她清楚地明白在俢桀和淑灃的立場上，在知道她會對慕謙造成威脅后作出如此的舉動無可厚非。而且在能多次殺死她的情況下依舊選擇留她一條性命，的確難能可貴。可是心底被欺騙的憤怒難消，被卷入這無妄之災更是不甘。

這兩個月里她在天庭多半都是活在俢桀與淑灃的蔭庇之下，要說他們只是為了彌補對她造成的傷害，這樣已經足夠。而且不知不覺間，她發現自己和淑灃成為了難得的好友，就連對他發脾氣時都顯得那般隨意不分尊卑。同時俢桀也在刻意寵慣她的性子，在奉宣宮里一點也不像隨侍的小仙。

他們想盡辦法、費盡心機地向她示好，應該就是怕這一日真相被揭開吧。

白綾夜左思右想都覺得自己被困在方方正正的牢籠里無法沖破，最后氣得跳了起來，抓起淑灃留在石桌上的銀鐲，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里。

她在天庭中所交好的仙官雖然眾多，但在這一晚里能讓她想起的竟然一個也沒有。畢竟如此的秘密是不能隨便講給其他人知道的，自己同慕謙那樣的宿命，倒會為她引來殺身之禍吧。她一邊想一邊走，走出了奉宣宮，又經過了鳴岐宮，最終站在慶洹宮的宮門外望著里面的宮宇燈火通明。她知道這里是天皇慕謙的宮苑，曾經的姚煦，如今的慕謙就住在這里。

半晌，她自嘲地笑了起來。如此的孽緣竟然會從凡間一直糾纏到天庭，她這個小小的星君居然會和天皇牽扯上關系，倒不知這段因緣際會究竟是如何寫下的。她也開始反省，如果當初在被姚瑤救起后傷勢恢復時便離開姚家，是不是就能避免這些莫須有的災難。

可惜，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輕易抹去的。

她又在繼續前行，煩亂的思緒令她沒有觀察身邊的環境，走著走著只覺得眼前的一切越來越陌生，再看周圍的宮墻似乎是走到了哪家仙君的洞府。正猶豫著要不要翻墻進去請人帶路，就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童子站在門口手中還提著燈籠。

白綾夜方一走近，那童子就拜道，“辛卯星君總算是到了，上仙正在院中恭候。”

“你家上仙卻知道我會來此？”白綾夜倍感意外，也不知道這洞府里究竟是哪家的上仙，會與她有如此的交情還派童子在洞府外等候。

“小童只知道為星君帶路，余下的事便不甚清楚了。星君請隨我來。”

正愁著無處可去的白綾夜便跟在童子身后進了洞府，方才走進外院她才覺得周圍眼熟，當看到內院的滿樹海棠后，她才發現這里竟然是璋卿上仙的洞府，而那位主人家正坐在海棠樹下烹茶賞星。童子進了內院便向她告退，她上前幾步對著璋卿一拜，說道，“多謝上仙收留。”

璋卿也不看她，只是指著對面的坐席說道，“辛卯星君請坐吧。”

白綾夜謝了座，看著對面面容冷峻的璋卿，心里一直吊著的情緒好似立刻松散開來，整個人莫名的輕松，也不顧及在上仙面前的顏面，雙肘撐在桌沿支起了自己的下巴。

人一放松下來，聲音也軟糯起來，說道，“上仙卻是好謀算，竟然猜得出來我還會回來，也讓童子在門外候著。這樣的情誼，倒讓我忘了你我今日好像是初次相見。”

她今日受的刺激太大，聽到的故事也太多，璋卿上仙平時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如今對她這般照拂，她只怕這其中又有什么說不清楚的故事，只好早早地先問上一句，免得等下又聽到什么驚天動地的情節。

“我們今日的確是初次相見，只是你走時我總覺得你還會回來，就讓童子一直在外面候著。”璋卿說著將茶杯倒滿，推到她的面前。“如此夜色里賞著星光海棠別有一番風味，辛卯星君心中的憂慮也盡可消除，明日后不過一番舊夢罷了。”

她笑著端起茶杯，抬頭對著滿樹的海棠花，喃喃道，“只盼這場舊夢早日煙消云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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