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位大人物目中之光變得復雜起來。
有人在人群中不屑地冷哼，有人眼睛微瞇目光狠辣，還有人干脆一甩袖子別過了臉去。
有強大修士在人群里喝道：“你要我人族弟子做什么？”
那妖美的男子聞言一聲嘆息，仿佛嘆出了無數落寞與孤獨。
“這么些可愛的小弟子，我見猶憐啊！”
“哼！”有大人物一聲冷哼，道，“裝腔作勢！那一群歪瓜裂棗，你若舍得消耗大量精氣與本源之力將他們救下，便隨你喜歡！”
這算是一種妥協。
這也是所有大人物一致的看法。
在此之間，他們已經再三確認過了下面的弟子。在他們眼里，這些小家伙天賦尋常無奇，無一人凝有“仙臺”，連圣宮最尋常的弟子都比之不如。
若非要說有點特別的，也就只有一位少女而已。那少女讓千尋宮的一位大人物有些印象，因為她涉及到了一位圣子。
可那位大人物始終微瞇著眼睛，看看千尋宗的一些長老，又看看其他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哈哈！妙極！妙極！”
那位剛剛還顯得儒雅至圣的大妖此時卻是一臉魅惑神色，看著下面那些倒在地上的各上宗弟子，眼睛里面滿是戲謔。
在場的人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自然猜出了那位大妖沒安什么好心。
只是若要比較，那些人族螻蟻與天殿秘辛比起來，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要怪——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尚在此地的各上宗長老只能面面相覷。
他們在各脈上宗里都有著不小的權力，但在圣宗面前，他們連說句話都得先看看圣宮各位大人物的臉色才行。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得飄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那血腥的氣息仿佛跨過萬古，從不知多久遠的年代穿透時空而來，就連那些大人物都頓時變得神情凝重。
“是從天殿處傳出來的！”有人立馬推演，各個蛛絲馬跡皆朝向天殿所在。
“好濃烈的血腥之味！”
哪怕是遠遠旁觀的散修也能感受到那股像是要彌漫整片東荒的血腥氣味。
他們能明顯感覺到那股氣味的特別，簡直快要影響到他們自身血液的正常流動！
“嘀！”
一道如同水滴落地般的聲音傳進眾修士心里。
“那是什么？！”
有驚呼聲傳來，頓時所有人紛紛舉目發現了聲源所在。
天空之上突然多了一滴鮮紅至極的血液，在天空之中凝而不散，就像是有人將紅色的墨汁滴在了蒼穹畫布之上！
倏然間，從那滴血液中傳來無盡悲哀的氣息，透進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修士心底，一些遠遠旁觀的弱小修士直接仰面痛哭起來，便是那些大人物也心生悲意，難以克制。
蒼天似乎都在為之顫動，滾滾雷云密布而來，竟一下雷雨大作，聲似悲鳴。
那滴巨大的血液，欲要與天同悲！
而與此同時，懸崖之上的路塵也正有一陣悲意蔓延在他全身的各個角落。
他站在石林之中，那股悲意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涌入到他的心底，而后如同順著血液一般流向四肢百骸，像是積累上數千上萬的哀怨尋到了釋放的出口。
可那股悲意卻又是那么意外的仁慈，始終徘徊在路塵能承受的邊緣。
若非如此，路塵一定會在這股大悲之意下完全沉淪，迷失自我，最終神魂被撕得支離破碎！
“前面……有什么東西在等著我過去……”路塵喃喃，眼淚止不住地向外流著。
“路小子，你又怎么了？”兔子發現路塵的似乎總會突然變得不對勁起來。
直覺告訴她，路塵此刻似乎正與這里產生了莫名的聯系，是一種她所不能體會到的聯系。
“前面……有什么？”路塵依舊喃喃。
那股凄哀的悲意似乎要突破他理智的防線，竟然讓他記憶都開始混亂起來！
一張張畫面從他的腦海中似慢似快地不停掠過。
那是馬無磊正渾身是血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就像是在對著他自己，他大叫著：“畜生，殺我啊！”
于是有人抬起了手，那么緩慢，卻顯得那么果絕，最終刺進了他的心臟。
鮮血乍現，可馬無磊卻一臉微笑。
“不……是誰殺的？”路塵心頭大亂，他腳下的步子也踩得錯亂，他想看到那個殺馬無磊的人究竟是誰，可他卻什么也沒能看到。
畫面匆匆而過，卻又有一女子出現在他混亂的記憶里。
“心心……”
王心心站在玉樓之前，一身青衫白裙，明艷動人，卻一陣灰色的風朝她吹來，忽得令她青絲變成白發，轉眼之間，王心心芳容盡衰，風華不再，遲遲暮年。
她望著天上明月，一聲嘆息。
那陣風再次吹來，竟將她吹成了骷髏，吹成了飛灰，只是沒能吹走那盤旋在路塵腦海里亦真亦幻的那聲惆悵余息。
路塵眼淚痛流，他想問一句為什么，他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過是錯覺，可他終究越陷越深，悲意一點點讓他失去理智……
夢與現實，孰真爾？
“啪！”
有人拍了路塵的肩膀一下，驚得路塵轉過頭去。
他本兩眼淚水縱橫，大悲之意纏在心頭，卻在回頭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
“唐胖子！”
路塵瘋狂地告訴自己，還有人沒有死，唐二就還活著！
“唐胖子，你怎么不說話？”悲哀之意如風卷來，一下子吹走了他剛剛升起的一絲喜悅，“你不會……”
站在他面前的唐二忽然嘴角溢出鮮血，不過他仍在極力保持微笑，只是笑得比哭更難看，一臉的贅肉像是抽搐一樣地顫動。
一抹灰色從唐二的腳底浮現，而后覆蓋過他的小腿、膝蓋、大腿、肚子、胸膛……
“不，不！”
是驚慌擾亂了他的心智，是大悲令他分不清真實。
路塵猛地伸出雙手想要一把抱住唐二，卻像是揮散了煙霧，將唐二揮得如云亦霧，終究消散。
路塵的眼睛都已經哭紅了，他瘋狂地逃跑，像是身后有什么巨大而恐怖的東西在拼命地追逐著他。
他的理智早已不在，世界一片黑暗。
他在無盡的黑暗里躲著悲哀逃跑——直到眼前出現兩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夠了！夠了！”路塵尖叫，他的內心已經比發了瘋的野獸更瘋狂，“假的！都是假的！”
“路塵。”
一道聲音傳來，令路塵渾身一顫。
“小路。”
又是一道聲音傳來，讓路塵一時間變得冷靜下來。
男人的聲音威嚴而有力量，女人的聲音慈祥而憐愛，路塵緊張而不安地轉過頭去。
“爸……媽……”他的聲音越來越顫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四周為什么一片黑暗，更不知道他的父母為什么會在前面。
“我好想你們……”路塵憋著一股洶涌的思念之意開口。
“他們死了……他們都死了……”可他竟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完全回想不起來！
兩人笑笑。
母親打開了懷抱，她很久都沒有抱過他了。
他兩眼視線迷離，無邊的黑暗與那一角光白相互撕扯，將他父母的身影晃得忽明忽暗。
路塵也伸開了雙手，一步步朝著兩人走去。
可就在這時，他的不安再起，大悲如狂風呼嘯而來他想也不想便沖著父母大聲叫喊：“快走！快走！”
“轟！”
一只巨大的腳不知從何而來，直接踩在了兩人身上，沒有一絲的猶豫與停頓。
“滋！”
一縷血液任性而殘忍地飆濺在他的臉上，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