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后山禪房。

老僧閉著眼睛端坐著，終日都在禪房念經，偶爾聽到雨打落葉，便待天晴后自己打掃。

“你是回來還是準備離開？”

“是回來，也是離開。”

男子很奇怪，每次他來見主持的時候他仿佛總能猜透自己的心思。

“你去見過她了？”

“嗯。”沉吟良久。

“恐怕江湖又要不太平了。”男子接著說道。雖然主持自始至終都沒有轉身，但他知道，他一直在認真聽著。他心中十分敬佩，佛法總說口耳鼻舌色香觸味法皆是空無，但做到的又能有幾人呢？恐怕眼前的人，早就達到了化境。

慧空突然停止了敲打木魚，輕輕地嘆了口氣。

“貧僧也沒想到，二十年了，這個組織竟然又不露聲息的出現了。而這回恐怕就沒有當年那么簡單了。”

其實在得知眾多武林人士將齊聚少林的那一刻，慧空便知道這件事并不簡單。

“嗯…這回他們好像還拉攏了所謂的正道武林，針對的正是少林。”

“恐怕還不止如此。”慧空眼神突然深邃起來，白眉長須，似乎又想起當年舊事。

“如今神影教卷土重來，或者說二十年前他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一切是不能用偶然來解釋的。你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同樣的那個夜晚嗎？”

男子沉吟點頭，他又怎會不記得？那依舊是他多年以來始終無法釋懷的心病。

往事依依，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太陽的光照在他的臉上，還有一些刺眼。他乜斜這雙眼，透過窗子看到那輪夕陽，大概才未時。

“我怎么會在這里…”常遠不停用手敲打著自己的頭，腦子暈乎乎的，一片空白。

隱隱約約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妙音…妙音……”

他模模糊糊的喊叫，卻沒有人應答。常遠掙扎著起身，手扶著旁邊的柜子。渾身到現在還有些酸軟無力。

“長風！！”突然一個恐怖的念頭從他的腦海中閃過。

一下子跳下床，雙腳卻一時使不上力竟然摔倒在地上。常遠冷汗涔涔，心里的那個想法越想越恐怖。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在地板上亂爬，一把拿起倒在地上的酒壺，用鼻子聞了聞，甩手竟將之摔得粉碎。

“軟骨散！軟骨散！妙!—音！”

常遠咬牙切齒，內心氣的發抖，嘴唇已經被咬出血。他被騙了！被完完全全的欺騙了！難怪她會…

原來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啊！！”常遠長嘯，兩行眼淚從眼角流下，桌椅竟然也震得抖動。

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后，所有的憤怒又變成了擔心。

“長風…弟妹…”

常遠內心立刻又充滿了恐懼，他睡了多久？一念至此，他瘋了一樣想拼命站起來，那雙腳卻始終沒有絲毫氣力，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他哪里還等得起？毫不猶豫的拔出桌上配劍，一刀便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夜幕漸漸降臨。

一把長劍在這無月的夜里，發出肅殺的寒光。他拿著劍一步一步走了進來，左腕包裹著一條白布，卻早已經被鮮血染紅。幾個黑衣人仿佛都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依舊在進行著自己的談話。

“沒想到那林長風竟然這么厲害，當時玄風崖簡直慘不忍睹啊，可惜沒有遇到我就跳崖死了。”

“得了吧你，你不也是和我們后面才去的嗎，根本就沒有看到廝殺的場景，你現在耍什么口頭威風？”

“就是，若是你去了，恐怕現在也烤不了火了哈哈哈哈”

幾個黑衣人都開始笑話那個人，雖然都戴著面具，但他們好像彼此好像很熟。

“哼，我又沒說大話，只是想看看那殤心花到底是什么而已！六大高手竟然同時斃命，就連…副教主都…”

“你不要命了！”眾人連忙阻止他說出口，并且往屋內努努嘴。

那人立馬會意，急忙打了自己幾個嘴巴。然后又輕聲地說道:

“副教主雖然死了，但是林長風夫婦終究也死了，你們說副教主之位會不會從里面那幾位產生？”

“這不是我們考慮的事，不過這次我們教損失慘重，恐怕也不能和少林抗衡了。只是我還是想不通，為什么林長風跳崖之后又把他的劍扔了上來？”

“對對對，我看到了！那把劍殺了那么多人竟然滴血未染，劍身倒是有些血紅色的花紋。”

“可惜那劍……”

黑衣人話還沒說完便一聲悶想倒了下去，雙手痛苦的捂著自己的喉嚨，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喉嚨同樣著了一劍。

五個人瞬間無聲倒地。

長劍滴血，他一步步往里走，知道看見屋里幾個高大的身影。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里面的人突然察覺到殺氣，也就是一瞬間，十個人破門而出。

看著手拿長劍的常遠，身穿黑衣，此時的表情就像從煉獄里剛走出來的魔鬼。

“敢問…閣下是？”那人本不是等閑之輩，卻沒想到對方并未應答，就看見一個身影飛快閃過來，瞳孔睜大，直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暗夜里，刀光劍影。

他氣喘吁吁，身上已然受了幾十處劍傷，渾身血跡，不知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別人的血。

常遠徑直推門進去，目光依舊冷冷的，只是現在沒有人會看到他的神情了，地上七七八八的尸體早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可能。

看著放在桌上的那把劍，他還是不肯相信那是長風的配劍，但那確實就是他的配劍。終于，兩行濁淚順流而下。

一切都是真的，早在三日前長風和弟妹就已經命喪玄風崖，如果當時自己能趕去的話……

金陵神影分堂全數被長風所滅，難怪這些殘余會極速趕往中原。他又怎會不知道他留下寶劍的目的呢？想到這里，他不得不抖擻精神，深夜負傷奔往少林…

“其實林施主跟我辭別之日我就有些不詳的預感，才讓師弟慧清緊隨其后趕去金陵…沒想到…”

慧空打斷了他的回憶，他從常遠的表情看出他內心的痛苦。

“大師，我有一事相求。”

“嗯…”

“不要告訴殤兒關于他父母的事。”

“可你瞞得住嗎？”

“瞞不住又如何，待此間事了，再讓他知道吧，他還小……這封信你幫我交給他吧。”

“此間事了？你要去哪兒？”

常遠并沒有回答，而是朝慧空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轉身離開了。

“阿彌陀佛…”慧空看著手里的信，微微發呆，他還是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