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頭，幾乎所有的老人都知道一個傳聞，并且對比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曖昧態度。

傳聞，每個先生都有一本死書，每個人都可以在上面找到自己的人生軌跡，只要先生愿意，他可以看到你的過去和未來。

這種傳聞，就像是臘月的風，陰陰涼涼，完全說不清楚，更加沒有人證實，久而久之，也就越來越少人知道了。

但有一點比較奇特的是，在步頭，每個老人對于先生都是非常敬畏的，程度遠超道士和尚。

你可以說這個道士是騙子，那個和尚是禿驢，但絕對不能說這個先生好會賣弄。

臨到中午飯點，因為這是老神棍走后的第二天，依照本地風俗，早晚都得吃豆花。

簡單的對付了一下，江辰出來叫兩位先生去吃。

“我不餓，你們去吃吧，我把這個獅子扎好了再休息。”先生小鳳云回頭對另一個先生說道，很明顯，同為先生，但他是占主導的。

那人點點頭，帶上他們的徒弟進了屋子。

“陳先生，請坐。”小鳳云回頭招呼江辰。

江辰依言坐下，搖頭笑道：“先生口誤了，我姓江，單名一個辰字。”

小鳳云笑了笑，沒有更正，低頭繼續扎著紙獅子。

過了一會兒，小鳳云突然說話，道：“看了那么久，應該學會了吧，幫忙扎一個，一天要扎那么多，還是挺累的。”

江辰點頭回應，也沒管他看不看得到。

看了幾分鐘時間，江辰感覺自己也能夠扎了，雖然以前并沒有扎過紙錢，但他發現，其實扎紙錢并不難，很多地方都有共通之處。

扎紙錢，不管是大錢小錢，還是獅馬牛象，亦或者是房子轎車，第一步都是一樣，先造型。

只有把大體的框架弄好，才能在表面加紙，把一個完整的形象做出來。

江辰拿起地上的竹篾，微微曲了幾下，感覺彈性不錯，很適合來做這些模型。

“你扎一個馬吧，就差一馬一車這套就齊全了，現在的人啊，要求越來越多了，以前哪興電視房子轎車這些啊。”小鳳云一邊糊著手中的，一邊無語的感嘆著。

江辰笑著點頭，時代變了，連死人需要的東西都變了不少，遵循原規原矩的人沒幾個了。

現在的，要么學城里，簡單處理一下就行，要么雜七雜八的，亂加一些要求，怎么風光怎么來。

不用想，江辰就能猜到這是陳遙要求的，這家伙，最喜歡說話，其次就是熱鬧了。

既然擔下了這件事，絕對會往最熱鬧方面湊，反正江辰說了，費用不必他們承擔。

收回思緒，江辰開始編織起來，先在底座的木棍上打了四個扣子，以它們為起點，一步一步的往上扎。

“咦，你從下面往上扎？”小鳳云注意到他的動作，微微驚疑。

江辰的做法，跟他們平時的做法不一樣，他們更喜歡從頭部開始，直到最后才扎四條腿。

“我看了一下你們扎的獅象，感覺有一點別扭，怎么說呢，上下身不太對稱吧，比如旁邊這只獅子，明顯就是小短腿，我覺得從腿開始，做出來應該要完美一點。”江辰點頭回答道。

小鳳云哈哈一笑，沒有否認，直接點頭承認了下來。

“確實如此，不過我們并不會改變這種做法，知道為什么嗎？”

江辰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仔細一想，許久才釋然過來。

的確，自己這樣做，可以扎得更加完美形象，這是優點，但是，這也是個完全沒必要的優點。

紙錢，它的作用是什么？

答，燒給死人。

所以，既然是燒給死人的，那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到頭來不也一樣付之一炬。

而且，最重要的是，從四只腳開始扎的紙錢，在完成速度上，要遠遠慢過從頭或者從背部開始扎的，這才是先生們放棄從腳開始的根本原因。

江辰和他們的區別，在于出發點不一樣，面對紙錢，江辰本能的想把它們扎得更像。

可先生們，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至于扎出來丑不丑，那都不是事，反正只要看得出這是只馬就行了。

“想通了吧，不管怎么努力，到頭來還是化為烏有，你覺得有這樣的前提，還會有人愿意多花時間在上面了嗎？”小鳳云打趣道。

江辰笑了笑，無法反駁這個事實，但卻不代表自己認同它，因為自己，或許就是那個例外。

一邊聽著小鳳云講，一邊慢條斯理的扎著，等到另外那幾人出來，江辰也才完成一半。

即便是剛扎好下半身，肚子也只露出一半，可只要見過馬的人，看到這個半殘品也絕對會一眼認出來。

太像了！

就連四只馬蹄，江辰都扎得跟真的一樣，膝蓋處的凸出位也非常明顯，如果在表面上裹一層皮，絕對可以做到以假亂真。

“粑粑，你扎的大馬可以騎嗎？”趁著休息時間，妮妮跑過來問道。

這幾天，江辰比較忙，她也沒有太過打擾，安安靜靜的跟著靖雪梨落落在半邊看，幾天沒見到媽媽，也不哭不鬧，非常聽話。

“這個不行，如果你要的話，等我們回去我再給你扎一個吧。”江辰笑了笑回答道。

“嗯嗯，粑粑最好了，比另外一個粑粑好太多了。”妮妮點著小腦袋瓜稱贊。

聽到這話，幾個熟人還好，小鳳云這幾人臉色就有些莫名了。

兩個粑粑一個媽？

我……

“咳咳，妮妮是我認的干女兒，家里面比較忙，跟我過來玩的。”江辰輕咳解釋道。

幾人這才明白過來，還好，三觀沒被崩毀。

“陳先生，我都已經說了，你怎么還從腿上扎啊？”視線回到紙錢上，小鳳云有些納悶的問道。

江辰笑了笑，道：“習慣了，我不太喜歡做我不滿意的東西。”

話雖少，卻清楚的表明了心意，到頭來付之一炬又如何，化為烏有又如何，只要經過手，就必須做到最好。

沒有為何，只因為這是習慣，絕不會被破例。

ps：在這里，所有的大錢二錢小錢，獅馬牛象，轎車房子電視，統稱紙錢，鄉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