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個女服務員架著離開了房間，任由酒毒一遍遍地席卷整條腸胃，然后在洗手間里沒了命地狂吐，只剩下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無力，我打開水龍頭洗個干凈，大腦一片空白，等待下一輪絞痛和惡心，我怎么喝進去的，就要怎么連本帶利傾倒出來。

終于好過一點，手機響了，第一次喝這么多白酒，雖然眩暈，可頭腦一直清醒著，或許是因為一直緊繃著：“喂？”

“沒事嗎，小黎？這邊結束了，沒想到你酒量這么淺。”是周經理。

“好多了，那我走了，經理。”

“你稍等。”周經理讓我不要掛電話，“喂，我是羅志森。你還在洗手間嗎？我安排送你們回家。”

我剛想說不用，他就掛斷了，我忽然發現包不在，肯定在包間里。于是我踉踉蹌蹌地扶著墻壁走出洗手間，剛來到門口，我的肩膀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扣住了，這人有點高，我努力睜了睜眼睛，抬頭一看是羅總，除了蘇齊，我真的從沒這么近距離地看過哪個男人。淺色的藍白條紋襯衣，就像天際邊靜止的云彩，五官立體，排列和諧，白嶄的皮膚和蘇齊不相上下，脖子也好長，距離近到能看到他脖子上跳躍的動脈，此時仿佛也踩住我心跳的步點。我像剛恢復自制力的吸血鬼一樣捂住嘴巴，以免心跳聲奪口而出，雙頰一陣潮熱，羅志森探身低眸來確認我的狀況，口中呼出的空氣讓我頓覺清涼。

嗖得一下，我推開了他，力度有點大，我沒站穩，但身體很聰明地靠上了后面的墻壁。

我用一只手繼續捂住嘴巴，另只手指向一邊說：“羅總好！我的包還在房間里。”說著我就動身前往。

誰知羅總一把拉住我，笑著說：“包間在另一邊。”

我轉身走向另一邊，他又拉住了我，幾乎要笑出聲來：“呵呵，這是你的包嗎？”

我無奈地笑了，接過我的私人物品。

“我沒事了，謝謝羅總！”一身的酒氣讓我無地自容。

“你確定？”

“嗯。”

“我送你，周經理的車已經被陳浩開去送他了。”他松開手，今天這身西裝還是筆挺有型，瞧人家喝完酒還是這么瀟灑，“看他這次喝得很拼，你的狀況也不確定，所以沒讓他們等你，分開走，大家都早點回家。”

“不用的，您也找個代駕好了，我打車回家就可以。”我在酒店門口張望著來往的出租車。

“上車吧，這個時間出租車不好叫來的。”他看著自己的手表，略微傾了一下腦袋，拋出一個干凈的微笑，“我沒喝酒。”這個畫面還不賴。

“好吧，多謝您了，羅總。”

“總是這么客氣。”上了車，我們各自系好安全帶，我把車窗搖開，揮發一下自己的酒味。

夏日的夜風甚是清爽，拂過每一縷發絲，清潔著瑣碎的煩惱，此刻能在車里兜兜風舒服多了，我迷迷糊糊地竟睡著了。

分不清是真還是假的世界里，鐘塔下，蘇齊的臉漸漸模糊，羅總的臉慢慢浮現，阿縵沖出來吵著要講睡前故事：“迷迷糊糊鎮，有一群睡鼠……”

“你說什么？”或許這個聲音依然是從夢里傳出來的吧。

……

“到了，黎洛。”……“我背你？”

“恩。”

這是夢吧，每次深夜回家我都裝睡，等蘇齊把我背上樓，可是這次我真的太累了，是真的走不動了，就讓我在夢里多留一會好了。

酒后的醉夢是這么真實，我幾乎聽見了車門打開的聲音，還有人把我實實在在地馱了起來，我摟了摟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走吧！”

電梯的聲音：15層到了。

在夢里我還記得我們原來的1503？

“咚咚。”奇怪的是為什么要敲門呢，拿鑰匙開門呀。

“你好，不好意思……”背我的人把我放了下來，我閉著眼睛，腳踩一團棉花，順勢倚在他身上。

“是誰呀？”屋里傳來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找錯人了，我正好下去倒個垃圾。”是蘇齊？

大門關了，剛才里面有小孩囈語的聲音，阿縵沒出滿月的時候的聲音。

“借一步說話。”

背我的人不是蘇齊，但此刻是誰單手從后面托著我？

“小黎，你怎么喝這么多？”蘇齊的聲音，“你是？”

“哦，我是黎洛的上司，不好意思今天應酬讓她喝多了，通過手下找到她填寫的家庭住址，就把她送到了這里。”

“是我不好意思，我們離婚了，她現在的住址是……”

我忽然睜開了眼睛，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這是我曾經發誓再也不要回到的地方，我掙開身邊的人，踉蹌地尋找到電梯入口，一手扶墻，一邊快速地連續摁著下行箭頭，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請務必安全送她回家，拜托了。”

“好的，再見。”

沒等他們說完我已經進了電梯，我想快速關門，羅總在最后一刻伸手阻擋住電梯門的關閉，我聽見了咣當一聲，門開了，他走進來，聚焦在我這個奇怪女人身上。我看到蘇齊久違的那張好男人臉，充滿了關心和自責，這些對我而言，有個屁用呢！我早就說過如果他是渣男，我可以理直氣壯地扇他，可惜他讓我沒有方式好好面對。

“醒啦？洗車費還沒算，我的醫療費是不是也從你工資里扣啊？”羅總甩著被夾到的手，我看了一眼，確實紅了。

“真對不起！”我抿著嘴巴，不敢看他。

“作為一個人事主管，員工的家庭住址都不更新嗎？”

豈止家庭住址呢，我現在從已婚都變成離婚了，此刻只想要趕緊離開藍際花庭，不再回來。

回家的路上，羅總和我沒有再說一句話，哪個員工不愿意在自己老總跟前呈現最光彩的一面，哪個女人不想在優秀的男人面前展現自己美好的形象，而我呢，一連串的狼狽讓我越來越覺得尷尬和丟臉。縱使我的領導再親民也無法理解一個有如此之多問題的員工，怕是也不相信一個連蘇齊這樣的好男人都留不住的糊涂女人，還能擔當什么大任呢？

“這里嗎？”

“恩，謝謝您羅總。”停頓了一下，我說，“也很抱歉。”

“每一次，你不是道謝，就是致歉。還有你對我總是用‘您’‘羅總’，其實我很不自在。”他雙手交叉，仿佛只能低頭欣賞自己的手指，“拋開工作關系，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半秒的安靜，他嘴巴微張，不知他想說什么，我伸出右手，用我很久以前在書友會里交朋友的口吻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黎洛，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

羅志森側了側身，又是半秒的安靜，仿佛他在翻找自己的回憶，眼神再次閃爍光芒，這是夏夜里最亮的星星。我晃了晃伸過去的右手，他同樣用右手回應，不負期待。

“你好，我是羅志森，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