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

白林只看一眼，立馬拒絕了韓雪的好意。

他拒絕了閻魔刀，這把足以令SSS級召喚師聞風喪膽的魔界神器！

韓雪把自己最心愛的武器之一都給送出去了，本意就是在“幫助白林拯救黑貞”的事實上，再進一步表達自己的誠意和愛意，交出閻魔刀，等于瓜分了自己在納薩利克內部的統治權。

但是白林拒絕了。

就好像把情書和愛情巧克力都丟進了焚化爐里。韓雪好不容易后退一步，提出“三人約會也行”的出軌許可，卻還是遭到了白林的拒絕。

她情緒爆發之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應該落淚還是應該發飆，白林及時補充下一句話：

“但是，謝謝你了。”

“……啊？”

“我看得出來，這把刀有多厲害。它表面也沒有附加多余的魔力，只要我伸手，它就是我的東西了，它是不會傷害我的。”

“那為什么達令你不要？！我、我看看還帶了哪些更好的……”

“相比我，它對你更重要吧。如果你是我以前認識的人，應該知道不管什么武器在我手里只能發揮三成或五成的威力，撐死了也就八成，這么厲害的東西還是繼續留在更適合它的人手里吧。”

“……誒？”

“還有，突然地這么……我們才剛見面，就讓我……那啥……隨隨便便地把一個女孩子最重要的東西拿走，就算對方自愿，還是有點不講理吧？”

“我不介意！”

韓雪本能地喊出一聲，然后腦子才運作起來，明白了白林的言下之意，

“等等！達令！難道你想的是——”

“Trace on！”

白林吟唱投影魔術的咒語。

一伸手，掌間浮現藍白色的魔力因子，如收束的風暴般匯聚，凝結，組成了一把刀的形狀。

白林只看一眼，便順利復制了一模一樣的閻魔刀！

接著，握住這把刀的一瞬間，白林的心里觸發了某種悸動，內心如狂浪翻騰，周邊的空氣如風暴卷襲。即使是投影魔術制造的仿制品，這把刀蘊含的力量也有點……稍微地，超乎想象了。

要是親手握住了真貨，白林會舍得把這充滿拋瓦的武器還給韓雪嗎？

“抱歉，韓雪，未經許可就復制了你的寶貝。”

他掏出了最近沒有心情聽的MP3，挑選其中的歌曲——《Bury the Light》。

“如果想找我問責，等下次吧。”

白林讀取了這把刀的所有技能，唰唰揮兩刀，在空氣中切開了十字狀的裂隙。隨后裂隙炸開，形成了一座連接異地的空間傳送門。

直到白林走進去，傳送門消失，雨軒和韓雪仍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雨軒知道的，傳送門的另一頭是戰場，是連黑貞都無法應付的高危局，少說也是SS級的主場。雨軒跟著白林一起去救援黑貞，只會讓白林的救助目標從一人變成兩人。所以雨軒能做的事情，只有站在原地目送白林離去。

至于韓雪。因為終于被白林第二次喊了名字，她現在還是滿臉幸福的表情，流著口水犯花癡，嘴里還發出咕嘿嘿的奇怪笑聲。

雨軒心想著，快點離開這個瘋女人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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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貞的右眼睜開，瞳孔因不適應光線而收縮。

公寓房間里的空氣沉重，混合著消毒水和灰塵的生活氣息。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差點被新宿Berserker——白巖射手斬殺的那一刻，突然被白林救下來了。

身下的床墊不是什么高級貨，應該說其實是邦邦硬的劣質品，對此時的黑貞來說竟堪比棉花的柔軟。與天壤隊一起鬼混的短短幾個小時，實在太過漫長、太過疲勞。

“……嘶。”

隨之而來，不是大夢初醒時的惺忪，而是更尖銳、更真實的痛苦警鳴。

左眼窩，一片漆黑，那不是自然的黑暗，是被剝奪后填充的異物感。僅存的神經末梢傳遞著持續的灼熱與熾痛，錵金義眼正在重新啟動，像素化的畫面正在努力復原她的左眼本該能見的真實。

右臂，灌鐵般的沉重，及冰冷。名叫“提爾鋒”的鐵臂沉甸甸地垂放在身側，冰冷剛硬的肢體與少女形成鮮明對比。當她屈伸手指時，復雜機械關節在神經指令下發出了微不可查的摩擦聲。

腹腔，那里本來沒有任何的填充，黑貞放任傷口流血，反正英雄只要魔力充足就能活下去，流血只會導致失溫罷了。此時已經被某些藥物和繃帶給精心處理過了，疼痛減少，體溫回升，這樣“舒適”的感覺令她不適。

“哈……”

黑貞發出一個沙啞的音節，好像含著沙子，咳也咳不出聲。

她努力坐起，赤腳踩在地板上，寒意直達腳心。

兩條腿……完好無損，剛被白巖射手打斷的新鮮傷口，白林他們使用【召喚師技能·治療術】最優先治愈的部位也是雙腿，皮膚似乎更加美白了。

過于完好的雙腿，其他部位的猙獰殘缺，形成了殘酷的對比。令她無法欺騙自己……天壤隊的幫助，剎那的血斗，桐人（剎那召喚）的自我犧牲，對白林的質疑，都是真實的見聞與想法，都不是夢中幻想。

門鎖發出咔嚓一聲。

分明只有不到一天的分別、竟然有些懷念的那個身影——白林出現在門口，他的臉上帶著一種過分的愜意輕松，就像專門等待這種時刻才戴在臉上的表情面具。

“貞貞，醒了？”

白林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靜與溫和。

“身體好些了沒？”

這句話是探病時的慣例臺詞，黑貞沒什么好說的。

她更想罵人：

“還敢說‘好些沒’？你看不見我肚子上有個洞嗎？對呢，像你這種成天沖進火坑里的狗屎運混賬，這點破洞不算大事。”

白林無聲地上前一步，手里端著白瓷的餐盤。

盤里的炒飯，色澤誘人，顆粒分明，還能找到些許的蝦仁和豆粒。在這資源匱乏、連罐頭食物都珍貴的新宿區，這盤由白林親手翻炒的家常炒飯堪稱珍饈，用來收買一群雀蜂NPC也綽綽有余。

以往，黑貞會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狼吞虎咽。

現在，那撲鼻的油香讓她嘴里和心里都五味雜陳。

看她這幽怨的眼神，白林繼續保持笑臉，說：

“你好像沒有胃口。餓了就吃點吧，涼了我再做一份，不夠還有很多。英雄只要有魔力就能活下去，食物補充的魔力量只是微乎其微，但……舌頭高興了，心情也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的~！”

說到結尾，白林還賣萌般地眨半邊眼，一只手擺成半個愛心的形狀。

把炒飯擱在床頭柜旁邊，以便于黑貞只要伸手就能拿到。

然后白林的視線在黑貞身上掃過一眼，說：

“抱歉，我們已經把【治療術】都用光了，回血藥也沒有儲備。你和那個渾身白色的家伙（白巖射手）的戰斗損傷太嚴重了，今天只能把這兩條腿治好。剩下的只能等【治療術】的CD了，估計明天就可以——”

“明天就可以把這玩意給弄下來，讓我的手臂和肚子都復原回來。”

黑貞抬起自己的右臂義肢。

她的聲音冰冷，完全不同于白林熟悉的那味。

白林點頭，盡量放柔語氣：

“只有摘掉它們，你的身體才能復原，不然治療術會把它們也視作你的身體一部分，把治療效果浪費在它們身上，可能還會讓你的身體和這些鐵塊更深層融合在一起。”

“為什么非要丟掉它們？你連它們是從哪來的，有什么作用，都不問一問嗎？”

“按貞貞你的個性，肯定是比較喜歡自己原來的身體，手腳沒了肯定得治，武器沒了我可以替你造。放心，我答應過你，只要你我之間的契約關系還在，我就會幫你找到那個召喚了你、卻把你拋棄的該死召喚師。”

“怎么找？嘴上這么說，但是你有考慮過嗎？這個沒有網絡和秩序的世界里，找人有多難，你和我分開的這段時間里，你對‘尋人’這件事的難度認知還不夠清楚嗎？”

“……你懷疑我是在給你畫餅嗎？”

“滑什么冰？你這么急著把我治好，讓我又可以披掛上陣，去扮演你使喚的那條瘋狗，陪你繼續胡鬧下去？”

黑貞沒有說得很直白，但她想表達的意思相當明了。

白林臉上的笑容終于是無法維持了：

“基德，還是新宿Berserker（白巖射手）對你說了什么？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

黑貞的語氣突然拔高，好像快要遏制不住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記得你是多跑來救我的時候有多帥！三兩刀把新宿Berserker剁成肉醬的時候有多光彩！但我更記得……天壤隊那群人，他們讓我明白了！我呆在你身邊，明明我只是一直認真做自己該做的事，但心里添堵的感覺究竟從哪里來，我都明白了！”

她盯著白林的眼睛，好似要再次釋放那污濁的魔女之火，擊穿白林偽裝的面具。

黑貞努力站起來，與白林面對面，說：

“天壤隊的那個召喚師剎那，那個不要命的刺客小子，滿腦子就想著打游戲和塑料小人的劊子手！他和他的同伴，未經我的許可，在我身上安裝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看這只手臂，看看我的眼睛！弱得要命！用個三五次就半廢了，不交給他維修一下，連石頭剪刀布都玩不成，這種破銅爛鐵我也不稀罕接著用，你想摘了就摘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危險：

“天壤隊，不是被Ruler追殺、就是被七人眾當孫子打的一群廢物……媽的，他們甚至不問我同不同意，就擅自站在我的背后保護我！兩次！因為覺得那樣能幫到我？把我挖角過去給他們補充人肉盾牌？他還老是跟我講一堆聽不懂的話，什么手辦，什么梗，告訴我他們起初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活下去，現在他們只想找一個人復仇，之后是死是活都無所謂……為了目標，他們可以連命都不要，在目標之外，他們只是努力地活著，能躲就躲，能逃就逃——這才是正常人！這才是在這片大地上‘正常’的生存方式！”

她的右眼，還有恢復機能的義眼，都鎖住了白林的臉：

“你呢？我的Master？你帶著我們這些所謂的‘出生入死的同伴’……呵，也對，對，對，對，出生入死……你一次次沖進最危險的地方，你告訴我是為了打敗Ruler和七人眾，為了終結次元戰爭，為了解救所有被困在這場戰爭里的召喚師，為了那狗屁正義與和平？！你他媽就是個無病呻吟的偽善者！”

黑貞的胸腹劇烈起伏，牽扯著尚未愈合的腹腔血洞，疼得直不起腰。

她大口喘息，坐回床上：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什么，善，或惡……但……拯救，欺騙，不可能的目標，荒謬的信任……你是一個一個全沾上了……”

她的言語充滿了失望與譏諷：

“召喚師白林，別再用你的廚藝和承諾來哄我開心，然后讓我繼續替你賣命。我這條命沒有什么‘配不配’可說，可我也不會把它浪費在一個不會協助我復仇的騙子身上！繼續跟你一起的話，連我都會忘了什么是我貞德·達爾克Alter的本質！”

白林不明白黑貞在不到一天的短短時間里經歷了什么。

可以確信，現在黑貞所說的每一句話不再是氣話，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黑貞下達了最后的決定：

“你不是復仇的料，解除我們的契約，召喚師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