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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姚暹渠
  • 韓紹敏209
  • 8018字
  • 2018-02-24 17:58:07

1986年的河東大地,才入九月,秋色早早就浸染了山野,紅濃綠淡,深紫淺黃,晴空萬里,天高氣爽。從晉陜豫三省交界的風陵渡向東北而望,越過莽莽蒼蒼的中條山脈,便是一望無際的運城盆地。古老的鹽湖水勢正盛,波光粼粼,湖天一色。鹽湖向北地勢漸高,一條郁郁蔥蔥的土嶺東西橫亙,與中條山脈一北一南聯合將百里鹽湖環抱懷中,這便是前人為提防鹽池洪澇而修建的姚暹渠。

據《安邑縣志》記載:“姚暹渠,古名永豐渠。源自夏縣白沙河,一名巫咸河,經過安邑、運城,又西至解州,由虞鄉西北入五姓湖。周齊間廢。及隋大業間,都水監姚暹復浚渠以刷諸水,俾不浸池壞鹽,亦利灌溉。民賴其利,故以其名名之……統計渠長一百二十里。”經過姚暹的重新開鑿,渠道更寬,渠身更厚。兩側的地勢北高南低,北堤坡度較緩,相對較低,雜草野樹遍生其上,南堤則高出地面六七十米,赫然一道山嶺橫亙于前,堤壩之上,歪脖的榆樹、粗實的洋槐還有枝丫突兀的柿樹,枝葉繁茂,綠蔭叢中掩映著一條羊腸小道,來來往往的行人把它踩踏得平整、瓷實。

時近中午,路上難見人影。趙洋便在路邊樹下尋了片稍微平整的草地,用手中的包袱一鋪,四肢攤開地躺了下去,一塊凸起的草皮墊在他的腰部,軟軟硬硬地讓他很是舒服。他家的棉花地就在渠北邊,連日的晴朗天氣,太陽暴曬讓雪白的棉花開滿枝頭。秋天就是收獲的季節,各種農作物都在這時候不約而同地成熟了,眼看開學日子就要到了,趙洋想抓緊這幾天替家人干些農活。吃過早飯,他就向父親趙廣厚打了招呼,拿了一個包袱兩條大編織袋,騎上自行車就來到姚暹渠邊的棉花地。幾個來回下來,一條編織袋便鼓了起來,另一條也滿了一半,太陽眼瞅著就快到了頭頂。由于棉花朵盛開后會垂條,露水或葉屑沾上去就可能影響色度和質量,趙洋便決定歇上一會把剩下的給摘完。他把編織袋扎緊,堆在地頭,自己拎著包袱爬上渠頂,渠里幾乎沒有什么水,他踩踏著渠底茵茵的綠草攀上南堤,折了幾條綠葉茂密的枝條,給自己編了一頂涼帽,然后找了塊蔭涼歇一會。

正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一陣呼喊聲傳來,隨之慌亂的腳步聲也由遠及近,趙洋一骨碌爬起,看見樹影交錯的小路東頭有兩個姑娘正向這邊跑來,她們一邊哭喊著,一邊胳膊亂舞。趙洋隨即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抓起包袱和枝條編的涼帽撒腿飛奔過去,一邊把包袱拋給她們,大喊:“蹲下,蓋住臉和手!”,一邊瘋狂地揮舞著涼帽,朝著迎面撲來的土蜂沖了過去。

幸虧土蜂群規模不是很大,在趙洋用力的拍打之下,很快就土崩瓦解,四下逃散了。趙洋長吐了一口氣,回頭看兩個姑娘,她們躲在樹后,藏在包袱下面還在瑟瑟發抖。

“沒事啦,出來吧!土蜂沒蟄著你們吧?”

好一會,兩個姑娘才移開包袱,滿是驚恐的眼睛從凌亂的頭發間露了出來。一個和趙洋年齡相仿,穿著件紅格格襯衫,雖然有些舊卻甚是整潔,一頭烏亮粗黑的短發襯托下,圓潤的臉龐顯得秀氣而又精干,另一個略顯瘦小一些,可能是她的妹妹,一雙黑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趙洋看,臉頰上還留著晶亮亮的淚水。

兩個姑娘檢查了一遍自身,除去褲腿上扎了好些棗刺,鞋面上滿是塵土外,身上倒沒有被土蜂蟄到。趙洋新編的涼帽則由于剛才用力過猛,早已被打的四散五裂、支離破碎,無法再戴。趙洋隨手把它扔進了渠里,撿起自己的包袱,說道:“沒事就好。你們走吧!”,彎腰鉆進樹叢準備回到渠北繼續干活。

“哎……”身后一聲輕呼。

趙洋回過身,紅格格衣服的姑娘臉紅紅地看著他,“謝謝…你……能不能好事…做到底,幫我倆取一下那個花花包包?……我倆摘了一上午的酸棗!”

姚暹渠的南堤高出地面好多,宛如一面山坡,密密麻麻遍是低矮的酸棗樹。現在正是酸棗成熟時節,紅彤彤的果實如同千千萬萬個小燈籠,盈盈地掛滿枝頭,誘惑著每一個饞嘴的少年。漫坡遍野的酸棗既不花錢數量又多,酸酸甜甜津津有味,不光是孩子們,就連大人有事沒事也喜歡往嘴里扔上幾顆,咀嚼半天。趙洋在集會上經常見到有人叫賣,一毛錢一洋瓷碗,個大成色好的也不過一毛五,應該算是便宜的,但孩子們哪有零錢,想吃就得自己去摘。姚暹渠的酸棗個頭大、肉多,好吃但摘采麻煩:一是坡面地勢較陡,不易站立;二是棗刺縱橫,稍不留心就會被扎傷劃破,最要命的是土蜂,這些家伙把窩巢筑在雜草叢中,極難發現,誰要是招惹了它們,后果可是不堪設想的。剛才這兩個姑娘肯定是不小心碰到了土蜂窩,這才嚇得死命奔跑,連裝酸棗的包包也顧不上拿了。

還算好,那個包包掛在一棵較粗的酸棗枝上,距路面大約七八米。趙洋把包袱蒙在頭上,只露出眼睛,又找了根兩米多長的粗樹枝,繞過叢叢棗刺,小心翼翼地踩著草根一步步走下去。包包里酸棗裝了不少,沉甸甸地垂著,趙洋怕棗刺劃了包包,特地逼近了幾步,虧的是附近回來的土蜂不太多,趙洋輕手輕腳沒有驚動它們,用樹枝把包包慢慢地勾了回來。

年齡小的姑娘飛快地撲上來,一把將包包抱在懷里,剛才還沾滿淚水的臉頰笑意綻放,“謝謝哥哥!”

趙洋是家中老小,長這么大還沒有人給他叫過“哥哥”,第一次被女孩子這么叫很不習慣,一下子臉就紅了,他慌亂地擺了擺手,趕忙沖下渠里,跑向渠北自家的棉花地。

9月4日是解州中學高一新生開學的日子。盡管校園里的人流絡繹不絕,但姚曉云還是在噪雜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趙洋。這個男生穿的還是那天的衣服,左手拽著一捆被褥斜扛在肩頭,右手提著一個木箱子,張望著從姚曉云跟前走過,雖然姚曉云穿的也是那天的紅格格襯衫,但顯然趙洋沒有看見她。

嶄新的高中生活對姚曉云來說,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她自己學習成績不咋好,母親高淑梅常年抱病在身,地里的農活好多時候都要靠她來干,妹妹曉雨小她2歲,卻極是聰明伶俐,上學也早,現在都已經升初三了,那才是塊讀書的料。父親姚滿財腦瓜子其實也精明,卻運氣一直不好。改革開放在農村已經好幾年了,村里和他相仿年紀的男人,有些出去跑買賣,有些承包土地搞種植,現在都開始腰包鼓了起來,姚滿財卻是干啥賠啥,早先養兔子碰上了傳染病,死得一只不剩,前年種藥材,卻上當受騙買了假種子,連本錢都搭了進去。老母親已七十又三,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老婆呢,常年離不開藥罐子,眼看著兩個女兒都到了如花似玉的年齡,家里的日子卻還是緊緊巴巴,不要說給孩子做上幾身好看的衣服,就連她們上學的學費都難湊齊。這幾年點背,左鄰右舍都借遍了,誰還再敢給他?虧的是兩個女兒都還懂事,穿戴方面都不怎么挑揀,大女兒曉云一件紅格格襯衫,晚上洗,白天穿,一熱天就這么搞過去了。小女兒曉雨基本上穿的都是姐姐穿小了的衣服,整天跟著姐姐跑前跑后,也能幫不少大人的忙,光是這一陣子姐妹兩個趁閑工夫爬上姚暹渠摘采酸棗都賣了好些錢呢!

但是姐妹兩個一齊開學家里還是有些緊張,曉云便吵鬧著不想繼續上高中了,姚滿財也知道大女兒念書不怎么樣,但幾經折騰都慘遭失敗的他心里很清楚文化知識對發家致富的重要性,“讀書改變命運”,他不想讓兩個女兒像他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在田地里討食過日子,另外,他還有個自己小小的心思,就是想讓女兒在高中里結識更多的人,說不定能碰上一個家境殷實的男同學,他對自己女兒的長相還是蠻有信心的。這樣即使曉云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但若能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對她將來有個交代。所以今天曉云開學,他非要陪著女兒,前前后后幫她打理一切,一邊細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這不是高小時的同學李茂林嗎?兩人在學校的時候關系挺不錯,只是后來李茂林考上了雁門關外的晉北師專,而姚滿財卻因為家庭成分問題回了農村。雖然快20年沒見面了,但李茂林看上去卻沒有太大的變化,依然是白白凈凈,也許人家是“干事”人,不像他整天東奔西跑、風吹日曬,臉上寫滿滄桑。現在李茂林既然出現在解州校園里,肯定是他從外地調回這里當老師了。

姚滿財緊幾步走過去,計劃拍李茂林的肩膀,但看了看人家整潔的衣服手又縮了回來,跨到他面前,大聲道:“茂林,我是滿財。你現在在這里教書?”

李茂林楞了一下,但隨即笑了,“滿財呀,嚇我一跳!”說著一巴掌拍在姚滿財肩頭,“老同學,多年不見了!”又上下打量著他,“怎么,今天你是送娃上學?”

“可不是!”姚滿財點著頭,向姚曉云招招手,“云云,過來。”把姚曉云拉到李茂林面前說,“這是你茂林叔,我老同學!”

姚曉云有些緊張,但畢竟是大姑娘了,她臉微紅,咬了一下唇,看著李茂林說道:“叔叔好!”

李茂林倒很隨和,他笑了一下:“好家伙,滿財,你女兒這么大了,都上高中了,我女兒才上初三。”他看著姚曉云說,“你叫啥名字?哪個班的?”

“姚曉云,高一(2)班”

“呵,真巧!正好是我的班。我就是你們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李茂林把頭一擺,“走,手續辦完了就去認一下咱們教室。”

在回村的路上,姚滿財騎著他那輛除去車鈴不響其它都響個不停的二八自行車,悠哉哉地哼著小曲,心情相當得好。他今天不虛此行,收獲了兩個重要成果:一來是見了老同學李茂林,女兒放在他的班,多多少少能享受些照顧;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成果是李茂林給他找了一個工作。這眼看中秋一過,棉花一收,小麥一種,地里面的農活基本上就沒有了,他這幾天正琢磨著趕緊找個事干,家里老老小小幾口人天天都要花錢呢。正巧李茂林說他弟弟旭林在金井鄉開了個軋花廠,現在正是缺人手季節,雇了好幾個人都忙碌不過來,早就想找個人打理照料。姚滿財以前干過村里生產隊的會計,這種記賬、管理之類的活,他還是比較在行的。這幾年周圍這幾個鄉鎮種棉花的越來越多了,畢竟種棉花的收益比種小麥要大得多。各鄉鎮上收購棉花的采購站卡得嚴,人還多,老百姓賣個棉花有時得耗上一天。李茂林弟弟李旭林屬于那種腦子靈活、有點關系的人,自己貸款辦起了軋花廠,軋花、打包一體化,快捷方便。而且有些人覺得到采購站賣不上價錢的,可以就地賣到這里,這里相對采購站來說,挑嫌的要慢多了,所以來這里加工棉花的農戶數量很多,估計到過年的時候都有活干。這樣后半年既有錢掙又不受凍,還能給家里省點碳錢,姚滿財覺得美太太。

姚曉云呢,這幾天心情也不錯,臉上笑意盈盈,雖然當初她曾吵鬧著不想再上學,那只是因為她不想給家人增添經濟壓力,其實她對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還是蠻向往的。作為家中的長女,她乖巧、聽話,困窘的家境又迫使她格外地懂事,所以盡管她學習成績不是很好,但自小還是得到老師們的喜愛,這次的班主任又碰巧是父親的同學,任命班干部時,她就成了團支部書記。團支書在高中里雖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職權,但還是給了姚曉云滿滿的心勁,她覺得自己胸膛一下子挺直了好多,再也不為來自貧困的家庭和身上過時的衣裳而自卑了。

還有一個讓她歡心的事情就是趙洋也在這個班,并且還是班長。這個身材略顯瘦削,骨架卻頗結實的男生自從那天在姚暹渠上幫她們姊妹倆趕跑土蜂群以后,就深深地走進了她的心田。也許是因為沒有哥哥姐姐,父母也經常由于忙碌而忽視她們,在姚曉云的心里,自小就渴望能有個人照顧和保護她,在好多次的夢里,她都見到一個人為她遮風擋雨,替她掃清路上的障礙,讓她能夠大步地向前跑,可是,她卻始終看不清這個人的面目。那天在姚暹渠上當她心有余悸地揭開包袱向外探望時的一刻,映入眼簾的這個男生讓她產生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一股細流流過一片荒漠,在瞬間滲透遍她全身的毛細血管,使她在麻麻酥酥中感受到舒爽和欣喜。

姚曉云打心底是要感謝他的,只是少女的矜持和羞澀讓她還沒有想好該怎么向他表達謝意時,趙洋就轉身跳下渠,消失在北面的雜樹叢中。山不轉水轉,兩人又在解州中學的校園里相遇,并且在同一個班,也真是算有緣!此時,正是下午活動時間,姚曉云坐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盤算著該怎么把這一小袋酸棗送給趙洋。這些酸棗是開學前賣剩下的,她偷偷給自己帶了一些。今天是9月10日,全國第二個教師節,她還計劃給班主任李老師送上一小袋,剩下不太好的就留給自己,畢竟其他同學多多少少都可以到學校小賣部買些零食吃,而她就只有這些。

趙洋是低頭在書桌抽屜找課本的時候才發現裝酸棗的包包,同桌王紅雷正在埋頭抄筆記,趙洋側身悄悄打開,一看見顆粒飽滿的酸棗,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左前方的姚曉云,對方正好也在側頭看他,見他往這邊看,姚曉云快速地扭過頭去,她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趙洋在開學第一天見到姚曉云走進教室的時候,也一眼就認出了她,不光是她的紅格格襯衣沒變,在姚暹渠上她請求他取回裝酸棗的包包時,那大大的眸子中隱含著絲絲縷縷的憂郁讓他久久難忘,那份憂郁一下刺穿了他內心的最軟處,讓他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只是他是一個不太愛說話的人,人家又是一個不太相熟的女生,這幾天碰見面也只是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話語。

趙洋他們村就在姚暹渠的北面,自家的莊稼地就緊靠姚暹渠北堤,只不過北堤相對地面較低較平,好多農戶都盡力開發利用種上了莊稼,想吃酸棗還得去坡陡如山的南堤。很小的時候,哥哥趙海就帶著他到南堤摘酸棗。南堤向陽迎風,棗樹長勢良好,果實紅潤飽滿,但是因為坡度大、棗刺密,采摘酸棗經常被鉤破衣褲,劃破手臉,更可怕的是還有蛇和土蜂,前幾年據說有人還在姚暹渠上見過狼,所以采摘酸棗大多都是男孩子,且是結伴而行的。姚曉云和妹妹曉雨兩個女孩摘了那么多的酸棗,應該是冒了多大的風險,費了多大的勁呀!

趙洋揣著這包酸棗忐忑不安,他經常摘酸棗,知道一個女孩家摘得這些個大色好的酸棗要多么得不容易,但要是再還給她恐怕不合適,趙洋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另換個方式來回報她。

星期六下午上完第一節課后,學校就放假了,學生們爭先恐后,蜂擁而出校門,四散回家。趙洋因為是班長,等到班里同學都離開了,他才關上了窗戶,又來回看了一下再沒有什么遺漏,才鎖上教室門回到宿舍,把需要換洗的衣服和咸菜瓶裝進一個布包里,然后騎上自行車慢悠悠地踏上歸程。

解州是個古老的鄉鎮,傳說是黃帝斬殺蚩尤的地方,故稱“解”,鎮東有黃帝軍師風后的家鄉社東村,再往東就是三國蜀漢名將關羽的故鄉常平,鎮西有全國最大的關帝廟。而趙洋的家則在解州以北的龍居鎮,相隔十五六里,中間夾著一個車盤鄉,解州—車盤—龍居三鄉鎮之間倒是有一條大路,但是車多,而且在車盤村十字路口偏南的地方,由于地勢低洼,經常積水,路況尤其不好。所以趙洋平時往來解州走的都是村間小路。

越過橫亙東西的(大)同蒲(州)鐵路,穿過水波粼粼的硝池灘,前面就是阡陌縱橫的莊稼地。趙洋遠遠地看見姚曉云在前面走,她提著一個布包包,腳步邁得很快。九月的日頭仍然很毒,趙洋能清楚地看到她不時地抹一下額頭的汗水,越加近了甚至能聽見她明顯的喘息。趙洋想了一下,猛地蹬動腳踏,躥到姚曉云前面,說道:“坐上,我捎你走!”

姚曉云吃了一驚,她楞了一下,看看四周,還是坐上了趙洋自行車的后座。家里面只有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平時父親還要用,她外出幾乎全是靠雙腳走路。

80年代中期的高中生,異性之間的交往雖然已不少見,但剛剛相識不久的兩個高一新生就這么近距離地同乘一輛自行車,騎行在路人稀少的鄉村小道上,還是讓趙洋心跳不已。但是他覺得這是回報姚曉云送他酸棗的最好方式,別說是同學,就算是陌生人,他也不忍見一個小女生在烈日下踽踽獨行。

通過交談趙洋得知,姚曉云也是龍居鎮的,不過她村子在姚暹渠南側,與趙洋家的村子隔渠而望,她的初中就是在龍居中學上的,而趙洋卻上的是離家較遠的羊村中學。

趙洋載上姚曉云以后,自行車騎得就快了,沒多久就到了姚曉云的村口,趙洋捏住車閘,姚曉云跳了下來。

“謝謝你!嗯……”

趙洋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說:“怎么,還有什么事嗎?”

姚曉云咬著唇,低著頭想了一會,猛地揚起臉,看著趙洋說:“我剛才走得那么快,是想去接我妹妹,她在龍居中學上學。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行,走吧!”趙洋沒有問她為何還要大老遠地接妹妹,人家既然急急火火地往回趕,肯定是有原因的。龍居中學距此并不遠,翻過姚暹渠往北二三里就到了,趙洋一路疾蹬,很快就到了姚暹渠南堤下,上渠的坡度太大,兩人只好下車推行。將近渠頂,渠北路邊的樹梢已清晰可見,突然前面傳過來一陣嬉鬧聲,姚曉云臉色一下變了,她漲紅了臉,急速向前跑去,趙洋推著車趕忙緊追其后。

渠北橋頭的大路邊,四五個男生斜跨著自行車,把一個女孩子(趙洋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姚曉云的妹妹姚曉雨)團團圍在中間,另有兩個男生倚坐在橋邊的磚臺上,拿腔捏調地唱著:“姚滿財,沒有財,有云有雨下不來……”氣得姚曉雨跺腳大罵:“放你媽的狗屁!”

兩人的出現使喧鬧的場面一下靜了下來。趙洋一把拉住了怒氣沖沖的姚曉云,他把自行車撐好,隨手在磚臺上拎起一塊磚頭,慢悠悠地走到橋邊的兩個男生面前,選了一個所有人都能看見的角度,把磚頭放在臺上,一半懸空,抬起左腳踩緊另一半,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掌劈下去,磚頭應聲而斷。

80年代初期,電影《少林寺》、《武當》,電視劇《霍元甲》、《陳真》以及大量香港武俠錄像在大陸的熱播,深深地迷倒了趙洋這個年齡段的大批少年。趙洋曾和同學伙伴們一起,在家里、在地頭、在校園,蹲馬步、翻筋斗,壓腿舒筋,徒手砸磚碎瓦……,用年少熱血詮釋他們對武俠的崇拜和喜愛。像他們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大多都有過這種經歷,單手劈磚好些男生也試過,但這是一塊青磚,不是相對松脆的紅磚,而且上面還有一層厚厚的水泥,堅實度還是比較大的。那幾個可能也“練過幾手”的初中男生還算識貨,都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趙洋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指了一下姚曉雨,說道:“這是我表妹。今后不管是在哪里,你們誰再敢找她麻煩,就先好好看看這塊磚頭!”經常干農活的趙洋身材比較結實,加上又已是高中生,還是有一定震懾力的,這幾個初中男生見勢不妙,立馬一聲不吭,騎著自行車瞬間躥得遠遠的了。

姚曉雨盯著那幾個男生消失在遠處,似乎仍余怒未消,她看了姐姐和趙洋一下,沒有說話,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大踏步地走了。趙洋這才仔細地打量了她,初三學生姚曉雨已經長成一個清秀的少女了,她比姐姐要瘦些,但膚色更白,上揚的唇角顯示出男孩子般的倔強,走過去的腳步也是鏗鏘有力,落地有聲。

姚曉云走到趙洋跟前,輕聲問道:“你手沒事吧?”趙洋笑了笑,晃了一下手,“沒事,習慣了!”但是還是有些疼,畢竟好長時間沒有這樣了,他揉捏了一下手掌,準備去推自行車,“走,給你倆送到村口。”姚曉云搶過自行車,“我來推吧。你剛才那么猛,挺嚇人的。你還是多揉揉、活動活動筋骨好些。”

這樣姚曉雨走在前,趙洋和姚曉云跟在后面,姚曉云慢慢講了這些事情的緣由:由于這幾年父親干啥賠啥,沒有一樣順利,眼看著村里面其他人都發財了,蓋新房了,自己家里卻還是破破爛爛,而且還欠了不少外債,導致好些人都看不起她們家,偏偏這兩個姑娘還算爭氣,雖然沒有穿過一件好衣服,卻出落得比誰都水靈,自然就成了一幫男孩子圍攻、戲弄的對象。在學校里面有老師管教,那些男生還稍微收斂些,碰到放星期回家,他們就變得肆無忌憚,以前姚曉云和妹妹在同一個學校上學,路上她倆還能相伴照應,現在只剩下妹妹曉雨一個人在龍居中學了,她就十分放不下心,所以一放星期,她就急忙往回趕,去接應妹妹。

兩人說著話不覺得就到了村口,姚曉雨在前面遠遠地停了下來,雖然沒有回身,但顯然是在等姐姐。趙洋接過自行車,說:“沒事!以后每星期回家我都從這條路上走,我村就在龍居中學跟前,我負責把你妹妹送回來,你就別操心了,在村口等著就行。”

“那……太麻煩你了吧?”

“不麻煩,我就是順路。再說我騎自行車,速度快,不費啥事。估計我照護上五、六次,那些男生慢慢知道了,就不會再欺負你妹妹了。”趙洋斜身跨上自行車,“好了,我走了,你也趕緊回吧,你妹妹等著你呢!”說著腳下一使勁,車和人一下子就躥得遠了。

姚曉云目送趙洋遠去,緊走幾步趕上妹妹,姐妹兩個一起往家走。她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家里可能還有什么活馬上要干,父親是不是在家?摹地姚曉雨問道:“姐,前幾天在姚暹渠上是不是就是他?”

姚曉云還沒從思緒中反應過來,呆了一下才想到妹妹是在說趙洋,便點了點頭,“是,他叫趙洋,現在是我的同學,還是我們班的班長。怎么啦,你認識他?”

“不認識,我就是問問。”姚曉雨搖搖頭,把臉側向一邊,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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