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城頭,一個城下,百煉鋼終成繞指柔,彼岸花散盡情不休。”
——《白馬要經》
長安府歷二月。
春寒料峭,華燈初上,長安城,寂靜的天地間,它是多么喧鬧,卻又是多么的孤獨。白雪砌過了城頭,又染上了心頭,是誰在樂坊的離歌中,低眉垂袖,是誰在紅燭搖曳下,撫琴癡語。
“小姐,不如我們出去逛逛吧,聽說街上很是熱鬧。”
青蓮輕輕按住琴弦,往園中望了望,飛雪連天,茫然天池。
“也罷。”青蓮緩緩起身。前幾日剛剛送走了常丹,常龍還未歸來,整個宅子就只有她和下人了,想也無聊,不如出去散散心。
婢女大喜,趕緊取來披風給青蓮系好。
深紅色的披風,松松挽就的發髻,輕施粉面,淡敷胭脂,眸中全是故事,面上似無風霜,一起步,羅裙微蕩,像是春波泛起,淺淺的腳印向著長安城延伸。
長安市井,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樓棧相對,彩帶成結,紅燈掛滿,菜香酒氣繞過了八街六四道,九坊十二樓,舞樂嘈雜,花橋相會。
這番景象,任誰都不會想到這是西府治下的景象,一個經歷過摧殘的城市,一個塞上粗獷的地方,竟是這般柔美,夢幻。
“我們向東還是向西?”青蓮站在府門,竟不知該如何,略帶迷茫的問了問身邊的丫環。
“小姐想去哪里?”丫環問道。
“嗯……我聽說長安諸多酒樓中,最屬燕子樓熱鬧,不如就去那里看看吧。”青蓮想起曾經清風曾與她閑聊時提起過,燕子樓。
燕子樓,坐落于長安城正中心,是長安城九坊十二樓中最為著名的一家酒樓,其盛名僅次于洛陽未央客棧,不過這燕子樓雖處于邊府西塞,但是卻散發著一股江南風韻。青磚黛瓦,紅木軒窗,幾條石徑連接著主街道,酒菜飄香,歌舞動人。特有的秦酒更是讓文人騷客趨之若鶩。
踏雪聲輕脆,青蓮走在街上,婢女為她撐著一把紅傘,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街上的人們紛紛側目,婢女察覺,頓時無措,道:“小姐,大家都在看我們誒。”
“你且看看,街上可有人打傘?”青蓮笑語。
婢女一看,哪有人撐傘,行人都是一身棉服,臉蛋通紅,縮著脖子,時不時吸溜著鼻子,詫異的看著她們。婢女一時尷尬,慌亂的收起傘。
“秦人向來粗獷,哪有我們這般細膩。”青蓮低語道。
……
不久,兩人便站在了燕子樓前,三層高,檐角掛滿了紅燈籠,樓中人聲嘈雜。
青蓮想了想,抬腳往里走了去,婢女稍一遲疑,趕緊跟上。
一進門,就從柜上閃出一小伙計,年紀尚小,一身油乎乎的棉衣,肩上搭著一條泛黃的粗布,吸了吸鼻子,說道:“兩位,請跟我來。”
青蓮不解,與婢女對視一眼,便跟著那小伙計去了。
那小伙計將二人帶到旁廳。
“兩位,燕子樓有個規矩,凡是女客到此,都要在這微雨廳留下手書。”小伙計指了指身后的微雨廳。
青蓮聽得這規矩,覺得十分有趣,饒有興趣的站在廳口看了看里面,只見里面掛滿了信箋,墻上也都貼滿了。
“留給何人呢?”青蓮幽幽發問。
“想留之人。”那小伙計說道。
青蓮點點頭,想了想,走了進去。
小伙計揉了揉鼻子,看青蓮走了進去,沖婢女擠了擠眼睛,說道“嘿,我看你家小姐一定是個大家閨秀。”
婢女一瞪眼,嗔道:“你怎么知道?”
“嗨,我見的多了,像她這樣的大家閨秀,不愁吃不愁穿,一天到晚就只能想想男女之事了。你看她那眼神,必有所思之人。”
“嘿,我說你個小家伙,胡說什么呢!”婢女低聲罵道。
小伙計嘿嘿一笑,撓撓頭,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微雨廳里,青蓮走到了桌前,玉指輕提狼毫筆,黛眉漸緊想為誰。
稍稍一想,她輕輕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字:想取燕山一捧雪,化與今日酒杯中。
啪嗒!
一滴淚,在紙上,如蓮花一般綻放。
青蓮提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小伙計見青蓮出來,趕緊招呼落座。
這燕子樓上下兩層,雅間十分的多,當然,正堂的散座也是客滿為患。小伙計很有眼色,帶著兩人進了一處雅間。
“兩位吃點什么?”待青蓮坐定,小伙計開口問。
“有什么?”青蓮問道。
“您可得聽好咯,夜雨折柳燕南飛,陽關三疊何時歸,秦淮霧月平生憶,霜花睡蝶相思味。”小伙計麻溜的報著燕子樓最有名的菜譜。
青蓮聽得有趣,心想果然與一般地方不同,連菜譜也是如此雅致。
“那都來一份吧。”青蓮平靜說道。
小伙計一愣。
“還不快去!”婢女白了他一眼。
“得嘞。”小伙計還是被青蓮的闊綽給嚇了一跳,這一桌下來,怎么著也得有一疙瘩銀子擺在那兒。一邊飛跑著一邊感嘆著富人的生活。
雅間里,青蓮靜靜坐著。
“小姐在想什么?”婢女見青蓮似乎有心事,便想著為主子開導開導。
“沒什么,算算日子,大人也該回來了吧。”青蓮呆呆道。
“快了快了,原來您是想老爺了。”婢女打趣道。
誰知青蓮聽到這話,忽的臉色陰沉。
二人紛紛沉默不語。
沒多久,開始上菜了。
“您二位慢用,這是本店招牌,共計八道菜。”這回,掌柜的親自來招呼了,一臉富貴相,長的白凈。身材圓胖。
青蓮點點頭,看著滿桌精美的菜品,不由得心情好些,輕輕拿起了筷子。
那掌柜的不敢打擾,出去輕輕帶上門。
“你們,給我伺候好了,不然要出大事的。”掌柜的有喜有憂,小心叮囑伙計們,搖搖頭,匆匆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