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酈水衍之
- 千花葵
- 云絲維
- 3118字
- 2019-04-07 09:09:00
這話讓我心中生出不小的波動,畢竟……我只是想將他嚇跑,像這樣書香世家長大的公子哥,竟會不嫌棄我的以前,著實令人吃驚。
“多謝?!蔽艺f,他看著我半晌,最后也只是微微一笑,低下了頭。
終究是個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可這份心卻也誠然難得。
戲臺上的是一首牡丹亭,我覺得我的悟性著實不行,像這般聽戲也聽了許久,可還是聽不進去,角兒一上臺子我就開始瞌睡。
這商公子……難道看不出我全然沒有興趣嗎?
等出了戲樓時已然下了雨,街上遠不如來時熱鬧,商鳴讓我在戲樓前等他,他需去買一把傘。
我撐著傘在戲樓門口等他,半晌也不見他來。
正當我心里有些不耐煩之時,一個人撐著傘從我旁邊走過。
我愣了半晌才轉身,心不知犯了什么魔怔;看著那人遠去,心里盡不是滋味。
只不過是一個身影,我的心也似乎被提到了嗓子眼,不等我多想,他的背影已經越來越遠。
我想,我就是想確認一下,就只是跑去確認一下。
此時早沒沒心思去避開街上一個接一個的水洼,濺起的水澤將我那雙純白的繡花鞋盡數打濕。
我想開口喚住他的,卻又怕他突然轉身,把我的微小的希望擊得粉碎;我一邊向他快步走去,一邊卻又不敢太過接近他,怕會將心里剛剛升起的希翼也抹滅。
可他,轉身了。
我覺得我的心也在這一刻停住,世間一切都變得悄無聲息,而在這樣的傾盆大雨中,他一身月華白的身影是如此的明亮,那個人撐著那把繪著松枝的桐油傘,站在隨著風雨搖曳的柳樹旁。
他偏了偏頭看向我,似是疑惑;半晌,他微微搖頭,輕輕的笑了。
我好像有著壓抑了四年的委屈,不知從何說;想哭時卻發現我早已滿臉水澤。
原來,我剛才已將我的桐油傘掉落在了地上;原來,我此時正站在傾盆大雨之中。
眼前人將掉落的桐油傘從地面撿了起來,遞給了我。
他的眉眼之間,是那般溫和,他的一舉一動,是那樣有禮;是那樣熟悉……卻又陌生。
他將傘撐在我的頭頂,擋住了此時的狂風暴雨,只一個微笑著的眼神,對我而言都是那般的溫暖。
“我好想你。”我沖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那把被他剛剛撿起的雨傘再次跌落在雨水中,澆濕了整把傘。
他身體僵硬,瞬時不知如何是好,我將他抱緊,如曾經那樣,將涌出眼眶的淚盡數擦在他的袍子上。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我的身邊卻只余下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蘇合香。
“姑娘?”半晌,他有些不自在的喚出了聲,我的身子驀然一僵……
……他叫我……什么?
“師父?”我從他懷里抬起頭看向他,心里雖萬般不愿接受,卻仍是問了出來:“你不會是……將我忘了吧?”
他更疑惑了:“師父?”
“姑娘……”他笑了笑,輕輕往后退了半步,可雨傘卻仍將我結結實實的遮住,沒讓我被冰冷的春雨淋著。
“姑娘可是認錯人了?”他思忖著道:“在下與姑娘,不過才見過今日一面。”
只半步的距離,我卻覺著我們的距離在迅速拉開,最后變成了天南地北都不會有交集的距離。
我看向他的眼睛,才發現他的眼神盡管溫和,卻是陌生的,他……不認識我。
可是不該啊,音容相貌上,他就是白揚啊。
“師父……”我不死心的開口:“我是阿葵?!?
“千葵,我是千葵啊師父……”
他愣了愣,最后輕笑出聲:“在下顧衍之,初遇千葵姑娘,著實有幸。”
“顧……”我更為不解:“顧衍之?”
他點頭微笑,我卻全然笑不出來,重重摔在地上:“不是?……怎么會不是呢?”
“你明明……”我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撒手,急到:“明明就是白揚啊……”
見我搖搖欲墜般,他扶住了我。
但是我的身子很不爭氣,被淋出了一場高燒。
意識模糊中我胡亂的抓住了一個人的衣角:“不要走……”
那人頓住身子,最后還是沒有動作,坐在了床邊。
“睡著了也在哭?”聲音似真似幻傳入耳間:“奇怪的很,為何你一哭……我心里就像被人割開般難受?”
我聽不真實,只得更用力的抱住那人的手:“不要走……師父……”
醒來時是黃昏時分,在樓尢城中的一間客棧中,我四處看了看都沒人,正在疑惑時門被人推開。
他穿著那身月白色衣衫,端著一碗藥。
看著我時,笑意慢慢蔓延起來:“姑娘,喝藥吧?!?
我看著那張臉,心里泛出萬般滋味來,最后看著面前那碗藥哭出聲來。
他手足無措的將藥放置一旁,忙問我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我猛的撲過去抱緊他,哭的更厲害了;他這次沒那時那般手足無措,半晌后還伸手為我順了順氣。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我自他肩上抬起頭,泣道:“還是真的已將我忘得干干凈凈?”
他頓了頓,沒有說話。
我逼視著他的眼睛:“你說話呀……”
“千葵姑娘?!卑肷嗡盘痤^看著我:“在下與姑娘,確只有今一面之緣?!?
我不信,我不信他真的會忘了我,還能忘得這般干凈……
“千葵姑娘這般著急,那人必定與在下生的很像吧?”他微笑著問我,被我急急打斷:“什么很像?根本就是一個啊……”
他的笑逐漸僵硬:“姑娘說笑了?!钡拇_有些像一個笑話,我這般看著他,卻除了這張臉,看不出一絲熟悉感來。
我松開他的衣袖,緩緩低下了頭:“抱歉,是我失禮了?!?
“無礙?!彼@才恢復面色,那溫柔疏遠的笑意又緩緩浮現:“之前姑娘昏迷不醒,在下不得已才將你帶回客棧安置……”
“姑娘家住何方?可需在下相送?”我的心一陣一陣的發涼,泛出了千萬種苦楚,我看著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擦了臉上的淚水,朝他點了點頭。
“多謝?!?
出了客棧門,便見他讓小廝套馬車,我忙制止了他:“我家不遠,顧公子可否步送我回去?”
他沒有立刻回答,看了看馬車,有看了看我,忖度過后還是答應了。
春初的白日太短,不多時大街上便都掛滿了燈,我們倆被這昏黃的燈光映著,在仍潮濕的青石板路上拉出兩個扭曲的影子來。
我走在前面,看著他的影子,想回頭,卻又不愿回頭;因一回頭,便看到最熟悉的人,卻是以最疏遠的方式。
“千葵姑娘?!彼婚_口,我便邁不動步子,可也不敢太過失態,只得冷冷轉身看著他。
他看著我愣了愣,笑道:“你早哭腫了眼,也就做不出這輕快的模樣來了?!?
被他一語戳破后我也懶得裝自在,便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可除了看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位白公子,是你很重要的人?”他既問出口,我便也不懼回答,若他真的是白揚,說不定還能勾起些什么記憶來;我朝他點了點頭:“他叫白揚,字玄笙,是我的師父。”
“那他去了哪里呢?”他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可笑,我笑了一聲:“是啊……”
我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去了哪里呢?”
可面前這人仍是一臉茫然,全然不知所以的模樣。
“我們走散了?!?
“顧公子呢?”半晌不見他回答,我只得開口問他,其實我有私心的,因為我想知道他家住哪里,我想查查他,看看他是不是真是我的師父。
“在下酈水城人氏。”
“酈水?”我想了想:“離樓尢倒是不遠?!?
“顧公子聽說過庭雁山嗎?”
“庭雁山的劍術與輕功向來位列江湖之首,自是聽說過的。”說著他嘆息了一聲,又道:“只不知為何卷入朝局爭斗,如今……”
“顧公子從沒去過嗎?”我看著自己的步子,盡量放慢些;他倒也隨著我的步伐慢了許多:“早年就想著要去拜訪,卻不料染了一場惡疾,待我痊愈時,庭雁山早已是……?!?
“莫非姑娘是?”他這時方才反應過來,我點頭道:“很僥幸,我活下來了。”
“那……姑娘的師父?”
“所有人都說他死了?!?
“抱歉。”他低聲致歉:“觸及了千葵姑娘的傷心事。”
“沒事”我搖頭苦苦一笑:“我已習慣傷口被撕開,早就不怕痛了。”
他啞口,我亦再無法開口,只是看著他,他對著我笑,一樣的溫柔,卻不似白揚那般溫暖,生生凍得心里發疼。
不多時便能遠遠看到徐府的燈籠,燭火大亮著,定然是徐信急壞了,回頭看著顧衍之,他溫雅的道:“容在下就送到此處?!?
“多謝?!?
他回禮后便往回走時,恰好開門出來的商鳴看到了我,朝我奔來:“阿葵,你去哪里了,我買了把雨傘的時間你就消失不見了……”
我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只是看著那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后化作霧蒙蒙的白點,消失在了拐角處。
商鳴朝顧衍之消失的方向望了望:“是有人送你回來的嗎?”
我點頭,眼神呆滯著笑道:“一個陌生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