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六月,上洋軍閥的大統領病逝,世稱的“竊國大盜”終是慘然離世,人人嘆道。此事在報刊上設有專欄,連寫了幾篇文章。稱其是真正的革命家,對新中國的成立做出莫大的貢獻,也有的說他是簽署欺民辱國二十一條的賣國賊,盡管已然逝世,卻仍舊招世人唾罵。字字誅心,條條觸目,將他的所作所為條條框框盡數羅列下來,留給世人做著各式評判。
謝憶周直截了當地告訴了自己的兄長,“哥,有位自稱是京師軍參謀長的人要見爸。”
傳聞說這位參謀官姓吳,在上洋城頗有名氣,眉眼溫和,是只名副其實的“笑面虎”,以至于連謝懷年都未曾看穿他的真面目。
以笑掩藏眼底的狠戾,手段毒辣。他突然上門拜訪,定然不會是什么好事。
也不知謝成秀與他究竟有何瓜葛?
謝懷年登時有些怔愣,謝憶周指了指檀木桌旁的凳子:“哥,要不要去通知..”
還沒等弟弟說完,謝懷年便搖了搖頭,謝憶周悟懂后,走了出去。
不大會兒,吳參謀長走了進來,文質彬彬的面貌,實在無法想象他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曾遠遠見過這位“小橋爺”,彼時他妙手仁心,救治了無數傷患,其中形形色色,南北勢力的人都有,他穿著一襲樸素長褂,偏過頭去慰問傷者。那天他只見著謝懷年的側臉,透著一種堅毅倔強的英氣,都說他待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禮,但凡曾受過他救治的黎民百姓提到他,盡是好話,絕無半句惡語。
“吳參謀長,久聞大名。”謝懷年的嗓音低朗,聽上去十分動聽。
那人聞聲頷首,雖然心有疑惑,卻也并未直接問出口,索性順著對方,兩人和和氣氣,仿佛老友重逢。
吳參謀長說話期間,謝懷年始終冷眼聽著,概不做聲。
偶然間,男人也發現謝懷年不光精通醫學,在謀略思想上也是獨具匠心。
兩人分別后,謝懷年仔細思索對方的提議。
“小橋爺才高識遠,藏在這市井小巷里,怕不是太過屈才。”
“我可不希望國家失去一名有才干的將士,小橋爺日后必能囊里盛錐。”
入了軍隊,一切可就變了....
傍晚時分,昏黃的街燈下,暗影綽綽。謝懷年在小巷中不停徘徊,腦中依然回想著吳參謀長的話。
久到忘了時間,他抬首望了望高掛的圓月,有些茫然。
朦朧間,聽到拐角處傳來一陣哭聲,好似是位姑娘。謝懷年循著聲音走了過去,只見一位貴族千金打扮的女子可憐兮兮地蹲在地上,雙手環膝,低低地哭泣著。
恍若是聽到有人靠近,女子抬起頭,視線恰好落在不遠處的謝懷年身上。
這一眼,將少年的身影永遠鑲刻進了女孩的心間,終生難忘...
“你是誰,我警告你啊,你別過來!”女子瞧上去有些恐慌,掙扎著便要站起身,還順帶從地上抄起一塊磚頭,以求自保。
這已經是謝懷年第二次管閑事,他感到無奈,還摻雜著些許煩躁。
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有些臟,他從身后的土堆上撿起一根長長的樹枝,闊步走向女子,神色淡然。這一舉動,是徹底嚇怕了眼前的女子,只見她不停地向后退去,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你...你干嘛!要錢的話,我..我這里有,我都給你!”說著,女子將手里的包扔給了謝懷年,眼底閃過一抹懼色。
謝懷年頓時無語,扶了扶額,將包扔還給女子,冷聲說,“我不要你的錢!”
話落,他將手里的長樹枝伸向女子,示意她握住。
女子一時有些茫然無措,問道:“你干嘛?”
“迷路了是嗎?”謝懷年的眉宇緊蹙,有些不耐地問女子。
對方點點頭。
“上洋人?”
女子搖了搖頭,哭泣聲倒是停止了。
“你住哪?”
女子再次點點頭。
“........”謝懷年登時更加惱火。
女子的臉瞬時染上一片緋紅,小聲吐出幾個字,“梁門青墅”
謝懷年感到有些意外,畢竟前幾日還聽他人談起過大名鼎鼎的梁家。
“握著”謝懷年再次開口。
女子這才抬手抓住那根樹枝,跟著謝懷年向前走。
靜夜小巷,光影從容,君子佳人,款行向前,誰都沒再作聲,竟是出奇的靜,直到來到梁門青墅前,謝懷年才溫聲說:
“到了”
女子還沉浸在方才的溫馨氛圍里,一時竟沒聽清對方的話,握住樹枝沒撒手。
“你家到了”謝懷年再次出言提醒。
女子這才慌忙松開手,低垂著頭,有些尷尬地站在謝懷年面前,羞意難平。
“抱...抱歉”當她再次抬首,謝懷年早已融入到了一片深夜里。
想了想,覺得男子定是沒走遠,女子焦急地喊道:
“我叫梁婉!”
“謝謝你!”
回到家后,余音至今還尚存耳邊,回蕩于腦海深處。謝懷年嘴角輕揚,將手中的樹枝放入了一尊璧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