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的吃過晚飯，父親說屋里太悶，要出去散步。

北方知道是因為屋子里的臭味還沒有散去。也就不攔著父親了，任由他出去了，只是告訴了他，回來時候打個電話給他就好了。

父親走了，屋里就只剩下北方和母親了。

兩個人一起收拾了碗筷，刷了鍋子，順便把屋子都整理了一下。

北方記不得上次和媽媽一起做家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可能連一次都沒有。

在破舊的小山村里，一年也見不到父母幾天。后來，來到這城市里，生活就很忙碌了，偶爾碰到父母休息一天，要不然就是外出辦事，再不然就是睡一整天。

工地上的飯碗都是各自刷各自的。當然，帶老婆的不算。

再然后，住的窩棚里面其實也不用收拾。

有個睡覺的地方就行了，反正其他地方都是雜物。

好像這么仔細一想，這是北方第一次和媽媽一起做家務。

“方，在公司都是自己刷自己的碗嗎？”刷碗的時候，媽媽問北方。

北方仔細想了想說：“公司的話，早上我都是花三塊錢買個餅吃。中午和晚上都是盒飯。”

媽媽欣慰的點了點頭說：“盒飯好啊，好吃。”

北方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給出了這樣一個答復：“嗯，挺好的，有葷有素。”

其實，公司的盒飯基本都是不變的，北方早就吃膩了。經濟條件稍微好一些的同事都會出去買著吃。

北方則是每天都堅持吃盒飯。偶爾有聚會他也很少參加，無論是否有人請客，他不太想欠別人人情。

AA的話，按照聚會的頻率和消費來看，他的工資可能要為負數。

出身于什么家庭，是改變不了的事情。但是生活習慣卻很容易更改。

北方怕自己沉浸于那種醉酒迷金的生活，于是就特別克制自己。

克制久了，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圈子里的人排斥了。每逢聚會什么的都會通知他一下，但是也沒人要求他必須要到。

“你年紀也不小了，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嗎？”母親拋出了一個可以難倒億萬年輕人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北方才18歲。

北方撓了撓頭，有幾根頭發掉了下來。

“媽，我才多大一點，日子長著呢。再說……”話音到這就突然中止了。反正意思表達出來就行了。

媽媽聽了一本正經的說道：“什么還小，在村子里你這么大的都結婚了。有的都有孩子了。”

北方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母親在19歲那年就把自己生了下來。

他抬起頭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母親的面容。

皮膚粗糙，臉上有一道道的皺紋，發際線也特別靠后，雙眼無神。

連嘴唇都看的到明顯的開裂，一頭稀疏的頭發里還夾雜著成片成片的白發。

無論怎么看，母親都不像是不到四十歲的人。

可現實就是如此。富人家里，就算五十歲的人，他們平日里認真保養，出門再化化妝，看起來也只有三十歲左右。

貧苦人家，不提也罷。

北方的情感不知道從哪里就突然爆發了，他哭著對媽媽說：“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被北方這一弄，媽媽被嚇到了，趕忙抱住了他，輕輕的拍著他的后背，輕聲說。

“乖，沒事啊，沒事。不著急，不著急。這城市里還有三十多歲都沒結婚的人呢，一抓一大把。”

母親已經口不擇言，說的什么，她自己都不明白。

北方趴在媽媽的懷里，盡力的想要止住眼淚與嗚咽。可惜了情感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不是人能克制住的東西。

越是想要止住內心那突如其來的悲傷，就越是感到難過。

平日里受的委屈，深夜里忍的孤獨，公交上咽的苦悶。在這一刻通通化作了鼻涕和眼淚，抹在了媽媽的衣服上。

媽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導致自己的孩子突然大哭，大概是因為隨口一提的結婚那件事吧。

“北方乖，不哭了，不哭了。”媽媽輕輕的拍著北方的后背，他上次這樣哄北方還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

北方就趴在媽媽的懷里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好像哭到了記事那年的冬天。

那是他記事的第一年，他還在那四面環山的小村子里。住著的是石頭蓋起來的房子，不是塑料布鋪起來的窩棚。

除夕才剛過沒幾天，父母就要離開了。

北方死死的抱住父親的大腿，不讓他離開。

父親也是拖著他走了好幾步才不忍的停下。接下來他就被爺爺抱了起來，他聲嘶力竭的哭泣，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掙脫爺爺的雙臂。

畢竟年紀太小，力氣大不到哪去。除了聲音能觸碰到父母，他身上的其他地方都和父母保持著一定距離。

女人的心，多是柔情似水。畢竟是身為母親的人，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如此悲傷。

于是，媽媽就回過頭來，用跑的來到北方面前，把他從爺爺的手里接了過來，一把抱進自己的懷里。

北方就趴在母親的懷里，一直哭泣，嘴里還不停的說著：“媽媽，別走。別不要北方。”

母親則是用手輕輕的拍著北方的后背，嘴里還哼著奇怪的搖籃曲。

就這樣，北方在哭泣和奇怪的搖籃曲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母親是什么時候把他放下的，反正等到他醒來的時候，爸爸媽媽已經離開了。

看不到分離，心里也稍稍的好受一些，但是還是會哭。

之后的每年差不多都是這個情況。

人們都說，有些事情經歷多了就習慣了。

北方也不知道這話是不是真的，反正沒等到他習慣分離，他就跟著父母來到城市里……

哭了很久的北方，逐漸緩過情緒來。

他輕輕的掙脫開母親的雙臂，然后露出一個苦逼的笑容：“沒事，就很久沒有談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媽媽整了整被北方弄皺了的衣服。

然后床頭的柜子上抽了幾張手紙，整理北方留在胸口的眼淚和口水。

北方很不好意思的看著媽媽，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