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兩人來到了一間小旅館，燭光把堅硬的白青石墻壁也映襯得十分柔和。如果是往常，街道上的人早已經所剩無幾，只有巡邏士兵的鐵靴發出“啪嗒、啪噠”的腳步聲。

而今天，很多家門口都擺上了從前用的武器架，不時還能看見揮劍操練的人。

“看來你的演講奏效了？”維奧利爾問道。

“不對，我只是讓被野獸找回本性。”菲利亞微笑著回答。

維奧利爾當然清楚菲利亞有一半是在調侃自己，不過也只是淡然地一笑。

見維奧利爾沒有再說什么，菲利亞這才咳嗽兩聲，開始進入正題：

“現在我們面臨最嚴峻的問題，是怎么從統治了莫芬爾十年的政府手上奪回莫芬爾。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看清莫芬爾政府的真實面目。”菲利亞遞給維奧利爾一張紙，紙上畫著維奧利爾根本看不懂的奇怪咒文。

“這是帝國要給莫芬爾管理者的密信。”

菲利亞沒再做過多解釋，伸出手指在紙上輕輕一點，幾種顏色的元素在菲利亞指尖繞來繞去，躁動的元素讓紙上的紋路開始震顫。

咒文開始扭曲變形，逐漸拆解組合成了幾個文字。

“殺了維奧利爾”！！

菲利亞沉聲道：“第一，莫芬爾有拉達帝國的眼線。”

“第二……”

“第二，莫芬爾政府可能已經淪為了帝國的一條狗。”維奧利爾如此接道。

自己身處一個虛假的民族里。維奧利爾眼中滿是怒意。

“這可以理解，確保相對獨立的情況下接受拉達中央的管理，而且管理者由各國的精英中選舉而出，這是誰都樂意接受的……”

“你怎么對十年來發生的事這么清楚，你不是剛剛活過來么？”無論是拉達中央的陰謀還是莫芬爾的屈服。這些事情維奧利爾早就猜的八九不離十。相比之下他更驚訝于菲利亞獲取情報的速度。

“不瞞你說，我三個月之前就活了過來。在克萊姆耶雪山上，永生樹的新葉讓我重新獲得了生命力……可是，我死去的地方應該是莫芬爾。”

克萊姆耶雪山坐落在極北一個寒冷的孤島上，是除了極寒地帶為數不多幾個已知的有人居住的地方。而莫芬爾地處拉達大陸，終年溫暖如春。兩個地方相聚千里，可是菲利亞的復生地為何偏偏在遙遠的永生樹下？

維奧利爾皺著眉想了一會，卻始終得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暫時不管那些，現在推翻莫芬爾腐敗的政府才是重中之重。澤諾昂多是個十分狡詐的野心家，拉達所有的管理者幾乎都是澤諾昂多本國的原布萊亞人，這也是澤諾昂多十年來暗箱操作的結果。莫芬爾的侵略計劃應該得到了澤諾昂多的允許，不過那之后，也給了澤諾昂多充足的理由滅了莫芬爾這塊絆腳石。對于澤諾昂多來說，這顯然是一舉兩得的做法，自己冒充救世主來對被侵略的國家實行更全面的統治。”

維奧利爾恨得牙癢癢，不過現如今卻毫無辦法，實力虛弱的反動組織早已瀕臨解體，現在自己可以依靠力量除了自己就只有菲利亞。

巡邏的士兵差不多也都解散了，疲倦的人鎖上門進入了夢鄉。

夜色變得更加濃密，大街上無比靜謐。那只炎濱鳥依然在盤旋，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像是孤單的星星。

兩個人的話越聊越少，菲利亞禁受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安然睡去。現在看起來一點不像白天那個無論做什么都氣勢洶洶的女王，倒像個是會回到家和父母耍性子撒嬌的小女孩。

維奧利爾不禁輕笑一聲，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動作輕柔地披在她身上。這時傳來了一陣陣的敲門聲。

維奧利爾謹慎的放慢腳步，緩緩挪到門后，把別在腰間的那把刻滿咒文的匕首取了出來。

維奧利爾一只手握著把手，另一只手反手握著匕首。這樣，以維奧利爾的速度，如果是莫芬爾的士兵或是帝國的人，他可以在一剎那取走那人的性命。

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打開。維奧利爾猛地跳了出來，后腳加力蹬地讓身體的重心迅速前移，手腕帶動匕首將空氣撕出一道哀鳴。那人反應過來時，刀刃已經貼緊了脖子上的動脈。

兩個人視線相碰，都是一愣。

“老哥，怎么每次和你見面都這么可怕。”那人十分淡定的看著維奧利爾，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

“德尼？！”維奧利爾這邊則是震驚的說不出話，這個中年硬漢的眼淚差點就崩了出來。

被叫做小德的人全名德尼·馬洛，是曾經維奧利爾手下劍血軍團的一員。是將魔法融入劍術的劍系魔法師，也是當時能將魔法元素的流動和劍道完美的結合到一起的唯一一人。

維奧利爾把匕首塞回腰間，激動得嘴唇顫抖，棕色的瞳孔在德尼身上上上下下反復的打量著。

“老哥，這可不像你。”德尼微笑著安慰維奧利爾，他明白維奧利爾的自責，換做自己可能會泣不成聲。十年前的那場災難他也以為自己死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皮肉被灼燒，每一個細胞都被巨大的力量碾碎著。

之后再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無盡的黑暗，意識清晰，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應……此時他的心里復雜不堪，雜亂的情緒在心里攪動個不停。

“離開莫芬爾吧，老哥。”回過神，德尼說道。

維奧利爾困惑地看著他。德尼收斂起了笑容，沖著維奧利爾深深地低下了頭。

“我現在已經是莫芬爾的一名軍官了。”

維奧利爾瞪大了眼睛，他并不愿意相信他所聽到的。

“為什么？德尼？我們應該一起讓莫芬爾變成它真正的樣子，而不是繼續讓它毀掉。”維奧利爾不解的看著德尼。

“現在就是莫芬爾真正的樣子，老哥。”德尼抬起頭，神色愧疚，不過他還是想試圖說服維奧利爾。

“人們喜歡和平老哥，拉達的中央已經答應不會侵犯莫芬爾人的利益。我們的政府只是缺少一點引導，我們可以改變他們。推翻政府和拉達對干只會給莫芬爾人帶來災難。”德尼眼神游離，始終不敢直視維奧利爾的眼睛。

“你看不到澤諾昂多的陰謀德尼！無論如何妥協莫芬爾都將迎來一場戰爭！對付戰爭的唯一辦法，不是相信一個淪為走狗的政府，德尼！我們必須戰斗！”

“老哥，你不知道拉達軍隊的魔法已經強到了什么地步……我們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誰在乎他們有多強！”維奧利爾打斷了德尼吼道。

“我不想你死啊老哥！”德尼幾乎是哭著喊了出來。接著他把佩劍從劍鞘中抽了出來，一把插在了地上。皎白的月光灑在劍刃，一股寒氣將地面凍上了一層霜。

“我會戰斗的。”德尼背過身，語氣也稍微平靜了一些。是維奧利爾將德尼從橫尸遍野的戰場上救了出來，并且將這把雪隕送給了德尼。幾個月來他一直在尋找這把劍，就是為了與維奧利爾道別。

德尼并不想與維奧利爾刀劍相向。但是下次相見，身為軍官的自己與維奧利爾只能是敵人。

德尼覺得自己對不起維奧利爾，可是親眼見識了拉達可怕之處的他并不覺得維奧利爾能改變什么。

他此時只希望莫芬爾的人民不會受到侵略和欺辱。

對此，除了歸順澤諾昂多，別無他法。他深愛這片土地，也深愛這片土地上善良的人們。

為了保護這一切，即使死去，即使與維奧利爾為敵，即使背負“背叛者”或是“小人”的罵名屈辱茍活也在所不辭。

“為了莫芬爾……老哥。”德尼說完挪步離去，身影逐漸淡出了維奧利爾的視野。

只留下維奧利爾還在發呆。

烏云緩緩爬上了月亮的臉，炎濱鳥熄滅了最后一絲微光發出悲傷的哀鳴，墜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