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和尚離地尺許，脖頸被拉的極長。紅眼凸出，一指長的舌頭都搭拉到了下巴位置。

有細風從外面吹來，吹的人脊背發寒。

“我總覺得，他在盯著我們看。”

凈海打量片刻說，“確實在盯著你看！”

天云有些心虛的換了個位置，拿手電筒觀察那兩個紅的發紫的眼珠，“他們的眼珠好像在轉！”

“那摩普庵祖師菩薩”凈海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大宣一聲佛號，念了起來，“無數天龍八部，百萬火首金剛.昨日方隅.今日佛地.普庵到此.百無禁忌……迦迦迦研界.遮遮遮神惹.吒吒吒怛那.多多多檀那.波波波梵摩.……”

經咒之中散出一股殺伐之氣。一具尸體忽然渾身亂顫的撲了下來，將凈海撲倒在地。

天云大吃一驚，蹦出數米，連忙壓下驚恐取出符篆，上來便要動手。

卻見那尸體一翻身不動了。

凈海神色平靜的坐了起來，嘴中仍然念念有詞，至始至終佛咒未斷。

天云暗中佩服，這和尚好定力，“什么情況？”

“只是繩子斷了而已。師傅的定力不太夠啊。生死常事，無須驚恐。”凈海起身拍了拍屁股繼續前進。

“確實有待磨練。”天云向后看了看，總覺得不對勁，這繩子哪能這么巧的忽然就斷了。

手電筒的光在山洞里顯的暗淡了很多。

凈海不知從那里撿了一只火把點了起來，又熟練的點亮了一盞油燈。火光起，照出一個起居坐臥的地方。驚起一只蜘蛛向黑處爬去。

“這是他們兩打坐修行的地方。他們能不吃不喝入定二十多天，境界比我高。”

“這山洞岔道很多。我住了十幾年也沒怎么探過。”

再往里走，山洞更加深幽，稍一駐步便能聽見水珠滴落聲。一直尋了二十幾里毫無所獲。

向回走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岔道口處有人影閃動。

“誰？”

兩人沒看清，快速追了過去。

人心總是很奇怪，當有什么撲來時，會嚇得直躲。當有什么躲著你時，又想追上去看個究竟。

轉過岔口，那人忽然身子一矮不見了。

兩人互相看了看走過去，發現有一個米許大洞口，而洞口外又有一石頭，離遠看正好將洞口完全擋住。

凈海舉火把照了照，發現洞口四周光滑，像是經常有人出入一樣。再往里照，逼仄幽深，看不到多遠。凈海率先爬了進去。

爬了數米，豁然開闊。

天云見凈海站在洞口發呆，推了推說，“快挪一挪，堵住我了。”剛爬出洞口便聽到一串快活魔魅的清脆笑聲，一幕不可思議的場景隨即印入眼簾。

只見，幾十盞油燈將開闊的洞廳照若通明。

前面一米處有個灰袍老人在打坐修行，對來人不聞不問。

洞廳正面擺著畫像桌案一應供品香燭，有兩個人正在虔誠祭拜，衣著很古樸。角落處有兩名狀若農婦的中年女子在火灶前忙活，一人在搟面條，一人洗青菜，邊忙邊聊，有說有笑。

最里面石塌上的畫面就有些辣眼睛了。瘋和尚脫的赤條條的正在和一個貌美女子行男女之事，卿卿我我旁若無人。

“哎呀，怪不得這瘋和尚不住在寺里非要住山洞呢，原來是放不下女色。”天云唏噓。

地上打坐之人頭不抬眼不睜，接話道，“不得到，何談放下。”

天云這幾天都在與和尚打交道，耳聞目染聽到些佛理，與對方打起了禪機，“看破，自能放下！”

“如果看不破呢？”

天云被問住了，卻不肯服輸，勉強道，“先放下，再去看破。”

老人聲音依舊平靜，“強行放下，便生執念。心有執念再難看破。還不如放手去做，得到再得到，得到厭時，自能放下。好殺便以殺成道，好淫便以淫成道，好賭便以賭成道，好吃便以吃成道，人心不同，道自不同。魔羅三千法，條條可登天。”

天云一驚，“魔羅，你們是……魔道？”

“道如何？魔又如何？大道無形、無相，誰都解釋不清，有人解釋為道，有人解釋為佛，有人解釋為魔，你覺得它是什么呢？”

天云愣在當地，似乎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問題，腦中大亂，又仿佛空空如也，竟一個字都想不出來。

這時，一個婦人端著兩碗面條走過來放在石臺上說，“客人先吃。”

凈海天云互相看了看，坐到石臺旁。天云悄悄看那婦人，臉若白玉，媚眼如絲。

那婦人發現了，便笑著問，“你愿意和我修歡喜禪嗎？”

天云怕被捉弄，吱吱唔唔起來。

凈海平時清心寡欲，飯不多食。但面前這碗面飯香撲鼻，讓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婦人見天云有意，便咯咯笑著一把將他的手捉住拉扯道，“你放心，我們這里隨心所欲百無禁忌。”

天云恍惚間正欲起身，肩膀上忽被拍了一把，有個女子聲冷幽幽道，“官人！”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他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工地打跑那個女鬼追來了！他被嚇的頭腦一涼轉身去看，整個山洞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好像所有的油燈同時熄滅了一樣。

火把扔在洞口，照見打坐在地枯死多年一個老人。

天云頭皮一陣陣發炸，雙腿也軟的厲害。強自鎮定著，幸好手電筒還在手上，另一只手已將符篆掏了出來。

洞中寂靜，瘋和尚的喘息聲清晰傳來，還有吃面條的唏溜聲。

他連忙用手電去晃，光影交錯下，看見凈海正爬在滿是灰塵的石桌上吃著一碗蛆蟲樣的東西。

這場景，讓天云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恐懼，“嗷”一嗓子吼了出來，雙手四面亂打，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身邊，但什么都打不到。

“你干什么？”凈海被驚動，嘴還在咀嚼著，巴吱巴吱，黑湯四溢。他也馬上感覺到不對，看看碗里低頭便吐。

天云來到他身邊，膽壯了些。

“先別吐啊，趕快撤吧！”

凈海又吐又擦，鐵青著臉向火把走去。天云把桌上桃木劍一拿，連忙跟上。

誰知凈海撿起火把后，返身又走向洞中。

原來的位置，原來的燈，又一盞一盞的點亮了起來。雖然有多半油燈都點不著，但整個洞內的情景已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