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前，黃香、南宮昂走進了長安城。

四野蒼穹，黑云密布，剎那間銀蛇閃動，蒼穹似乎裂開了一個窟窿，轟然一聲，下起了大雨。

淅瀝瀝的雨水將城里的一切黑暗都洗刷了一遍。

但是仍然有些頑固的黑暗不會被沖刷完，黑暗盡頭的是什么？這是無數仁人志士都在追尋的秘密，一個永恒的話題。就算變幻了數次時空，一樣是如此。

他們現在連投宿客棧的銀兩都沒有了，連藏在褻衣中的最后一吊錢都被南宮昂花完了。

大英雄通常都是由小人物所扮演出來的。他們看來年紀都不太大，憑著一股血性容易沖動，而且默默無聞；若是他們有了年紀，有了點聲名之后，他們就不會做英雄這種傻子了。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注定要成為一個英雄的。他們多半是武林世家的子弟，他們的祖上、父兄，已經是江湖上赫赫成名的大人物了。有家傳的武藝絕學，有光榮的俠義傳統，當然也必須要有良好的教養。于是，他們只要隨便做一兩件打抱不平的事，他們的俠行立刻就被傳誦開來，成為一個家喻戶曉，人人夸贊的少年英雄。

你說他們是少年英雄嗎？

不，他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個非常純粹的人。

但他們遇到的事，比我們所有人遇到的事加起來還要更多。

但是做大英雄不但要功夫好，還要有銀兩，沒有銀錢，他們可能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

你說露宿街頭山林破廟就是江湖人的歸宿？錯，有好的條件有誰會去露宿街頭山林中的破廟風餐露宿呢？

大英雄不好做，小人物同樣不好做，小人物是在大人物與大人物之間的夾縫中生存，不停得在掙扎著，但是大人物只要動動手指，小人物就可能一朝打回原形。

小人物的思想是愚公移山式的，用子子孫孫，孫孫子子，這種思想去安慰自己，去鞭撻自己。

他們在大人物規劃的規律中努力尋找空隙，所以小人物無疑是可悲、可敬、可佩的。

但是很多小人物都夢想能夠飛天遁地，坐擁三妻四妾，用金鋤頭耕地，侍女千萬，無所不能，說書先生落第秀才杜撰的故事價值就在此處了。

※※※

黃香、南宮昂沿著大街往城中走去，以期在達官貴人屋檐下躲雨。好巧不巧，他們來到長安城里最有權勢的葉府門前。

葉府的祖先曾是開國十大功臣之一，他曾經數次救駕先皇有功，又因他本人背后的勢力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所以世宗皇帝為了拉攏他，故將他的畫像掛于凌煙閣中。

但是葉府經歷了四朝天子之后，在九子奪嫡中元氣大傷，興帝卻不感其恩，將他的邊緣勢力，捉得一干二凈，來個狡兔死走狗烹。

雖然如此，葉府也不是什么人可以得罪的。

但奇怪的是，黃香他們在葉府門前躲雨，居然沒有被警戒在大門口的衛兵趕了出去。

黃香看著在雨中奔跑的人兒，有些人共打著一把油紙傘在雨中穿梭著，有些人戴著斗笠蓑衣在搶救堆積在路邊的貨物，有些人在罵著自家郎君忘收衣裳……

雨蛙也似乎為了湊熱鬧，也在不停呱呱叫了起來。

他們在屋檐下，望著天空，又望著濕漉漉的大街。忽然一陣馬匹廝鳴聲，在雨中沖了過來。

前面的是一匹駿馬開路，后面還有兩騎一邊護住了一輛黑漆馬車。

“吁！吁！”

三馬匹在葉府前停下，同樣停下的還有那輛馬車。

“你們兩個都瞎眼了，還不快拿傘出來接郡主回府？”馬上人對著黃香、南宮昂怒吼道，他以為黃香他們是葉府下人。

黃香淡淡道：“我們是躲雨的路人。”

馬上人道：“哦，原來是躲雨的小窮酸？這里是葉府，不是你們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的地方。”

南宮昂忽然拉著黃香要離開，只是馬上人還是不依不饒叫罵道：“小窮酸別走，你要賠大爺一百兩銀子，不然的話，你們休想離開這里……”

南宮昂忽然嘆道：“我不想惹事，只想清清靜靜過日子，為什么偏偏那么多人，要逼我們呢？”

馬上人繼續罵道：“你們這些窮酸……”

看著南宮昂即將爆發的臭脾氣，黃香將他的酥滑小手放下，然后拍了拍南宮昂的后背，示意他放松，一切有他。

黃香道：“我們在這里躲雨，雖然有不當之處，但是你罵人就對嗎？我們天生平民，就需要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來辱罵我們嗎？”

馬上人罵道：“小窮酸，你還敢頂嘴……看來大爺我給你三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了？”

馬上人長劍一橫，拔出長劍，劍指黃香他們。

刷！刷！刷！

他刺出三劍！

黃香在招式之間穿梭，當馬上人刺出第五劍的時候，黃香雙手一挾劍身，一拉扯，馬上人向馬匹前一傾，一腳踢向馬上人臉頰，馬上人被踢下馬，長劍墮落于空中，黃香順勢一抄，長劍像離弦之箭一樣飛出，將馬上人釘在空中，然后撲一聲，像麻袋一樣掉落在大街上。

馬上人變成了馬下人，馬匹受驚又將馬上人踩個正著，頓時魂歸極樂。

這一切甚至在那嬌叱聲：“住手……”還未發出的時候，已經完成了。

另外兩人也沒有想到他無往不利的老大，居然栽倒在自己家門口。

他們紛紛拔劍就要出招時，車簾輕啟，車中人冒雨下車，再一看那車中人，不禁一驚，只見她，身穿一套茶色灑花軟緞質衣裳，腳登一雙黃緞白云子的小蠻靴。

腰間系著一條環佩，叮咚做響，玉首蛾眉，明日皓齒，云髻淺堆，滿頭釵翠，款步輕盈，如風中楊柳，衣裳雖然被雨水打濕，但她卻不在乎。

她冷哼道：“你們還嫌不夠丟人嗎？”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很柔和，但是她的話語卻生生制止住另外拔劍的兩人。

兩人寶劍紛紛回鞘，臉色赤青，怒色以對。

她又對黃香說道：“本郡主的門下，雖然沖撞先生了，但是先生實在不該殺他。”

黃香淡淡道：“在下雖是一介羸弱書生，卻也知道天子一怒，遍地赤血，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她忽然吩咐衛兵道：“將先生和他的朋友，一并帶入府中，嚴加看管。”

衛兵領命！

兩個衛兵真的扣住了黃香和南宮昂，然后將他們帶入一個繁花似錦的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