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一回屋,就覺得大事不妙。
前一天只唱了半首差點惹惱皇上,今兒個拒絕太子的求歡還偷走了他的褻褲。理智回歸的蘇小小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宮里實在是不能呆了。
這太子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蘇小小主意一定,便翻箱倒柜地開始收拾行李。揣了些銀兩,掏了根金釵傍身,既不知道能否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摸出宮,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小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又想到自己走后戲班子丟了頭牌會不會連坐,本來是覺得顧不得了,但一想到陳庭秋,心里還是有些心疼,畢竟這個男人對她掏心掏肺的,且不說不能回報他的深情,此番還要害得他丟了性命。
正在猶豫間,一陣敲門聲傳來,小小面對這一地狼藉沒敢應聲,不一會兒又聽到楚玉如黃鶯般的聲音:“姐姐,姐姐,你在嗎?”
蘇小小放了心,這個小妹妹素來沒什么壞心,還能順便跟她打聽打聽出去之后的謀生之路,于是便打開門寒暄道:“是楚玉啊!”
“姐姐,你這是……”楚玉探了探頭,看這一屋子狼藉,嚇了一跳。
小小讓楚玉進了屋,苦笑道:“昨天觸怒了皇上,今天又惹惱了太子。這宮里再待下去恐怕兇多吉少。”
楚玉聞言大驚:“昨天那是姐姐一時動情,今天又怎么招惹了那黑臉活閻王?”
“嗯……那個……”小小又想起在東宮的大床之上,司馬煜手指那粗糲又溫熱的觸感似乎還在皮膚上揮之不去,想到這她不禁臉紅起來,這種事要怎么說得出口?
“就是……我跟太子斷了。他倒沒說什么,大概是不缺女人……但我總覺得別扭……”
“姐姐何苦想這樣多,在宮中行事,本就是伴君如伴虎,如今既然沒到非走不可的時候,又何必先出宮討那苦頭吃。且不說戲班子在一處討生活都不易,你一個弱女子,出去了又何嘗不是茍活?”凌楚玉握著蘇小小的手,一言一語說得極動情。
“出去茍活也比在這掉腦袋強啊妹妹!”蘇小小想得倒明白,好死不如賴活著,沒多久之前剛死過一回,可不想又被太子拉去砍了腦袋。
“但這宮門重重,守衛森嚴,想出宮門都需有出宮令牌,或者有貴人領著,才能避開盤問。不然無故出宮,定會被扣下。”凌楚玉嘆了口氣,原本嫵媚燦然的臉上愁云密布,“不過……”
“不過什么?妹妹快說!”小小一聽“不過”二字,就知楚玉這話背后另有玄機。
楚玉猶疑半晌才緩緩開口:“我自小幫人做針線討生活,這手指被針扎的沒有幾處好肉……“楚玉有些哽咽,將那雙手攤開給小小看,只見指腹盡是厚繭,以及繭剪掉后模糊的紋路,她又緊緊握住小小的手道:“幸得遇見姐姐收留,讓我進了這戲班子過了幾年的好日子,跟著姐姐唱配角兒這心里也是美的。如今姐姐有難,楚玉也不能坐視不管,若姐姐主意已定,我倒有個辦法幫姐姐出宮!”
蘇小小聞言大喜,這一路遇貴人,真是天不亡我!
“明日午時你且從北邊玄武門最右側的邊門出去,守門的衛兵是我的相識,我今天跟他打好招呼,你明日見了他報我的名字,他便放你出去,你看如何?”
“此人靠得住?”小小心下起疑。
“往日我也常托他放我出去買些蜜餞,沒出過差錯。”楚玉拉著小小的手親昵道,“再說對姐姐的事,我怎敢掉以輕心?”
小小趕忙握住楚玉的手:“信得過,信得過!不過我此番逃了,不知道你們會不會遭殃?”
“多少會受些責罰,不過姐姐不用掛心,你都覺著是非走不可了怕是性命攸關,保命要緊,我們若知道姐姐在外頭生活得好,自然也是開心的。”
楚玉這話說得小小心里萬分熨帖,便放下心,仔仔細細又對了一遍第二日的路線。一直到夜深該歇息了,臨走前楚玉又想起這六年的姐妹情誼,怕是來日也難再見,又灑了些眼淚,道了幾回別,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這廂送走了凌楚玉,蘇小小還想去跟陳庭秋告個別,她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只是欠庭秋一個交代罷了。
“庭秋,你在嗎?”蘇小小敲了敲門,不出片刻門就開了,像是門里的人一直在等著她來似的。
“小小?你怎么來了?”陳庭秋眼里有些訝異。
“怎么?我不能來?”小小笑著。跟陳庭秋說些玩笑話大概是她來到這個時空以來不多的輕松時刻。
“不不不,只是你很少來看我。”陳庭秋苦笑著說,“不過你來得正好。我正給你做對護膝,轉眼天就涼了,戲服單薄,在臺上表演時膝蓋最容易著涼,你一向不管不顧的,現在身子弱了,總得注意些……”
說著就把小小讓進屋,將桌上的一對護膝遞了過來。可以看出是用舊襖改的,面料柔軟暖和,還細心地取了淺杏色的料子,顏色不容易從戲服里透出來。
小小內心一時有些酸楚,這個男人不求回報,只求長長久久相伴,只求蘇小小接受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可她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她即將離開他過自己的生活。怨只怨,昔日的蘇小小早就死了,而她頂著蘇小小的身份踽踽獨行,實在是過于沉重。她畢竟是林小小,不是蘇小小,過去不是,現在不是,今后也不會是。
但她仍然接過護膝,原本想說的那些話一句都沒有說,只給了陳庭秋一個大大的笑容:“好,這個冬天我就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