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她多了一個身份，叫“母親”。天氣不知怎么了，從她一回來，雨就下個不停。這雨下得真大，仿佛要把作孽之人都嚇跑跪地；這雨下得真久，似乎要把人世間所有的罪惡都蕩滌，它才滿意。這個場景又讓她想起不久前姐姐回來的那天晚上。夜晚雷聲轟轟，這個小房間，現在還要住個小孩，甚是擁擠，也沒有張床，凌羽葙拿來毛氈鋪在席子上面，下雨天地板和席子就更涼了。

她本是怕打雷的，怕得要命，但孩子哭哭鬧鬧，她必須堅強，不間斷地哄著孩子:“噢噢噢，寶寶不哭，有媽媽在，不哭不哭……”就是這樣，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夜。

迫于生活，她必須另謀兼職，而且不止一份。這又好像回到五年前自己找工作的場景了。

“大家早。”她來到了水果攤，五年來每天重復著這樣的開場白。

“早啊，這幾天咋沒見你呢?”大家爭先恐后地問。

“不好意思，各位叔叔阿姨，我…以后不能來這里擺攤了，但我還會送貨。網上訂單比較多，賺得也多。”

“這年輕就是好啊，我們收現金都習慣了。”馬伯伯感嘆。

“那你要常來看我們這些老頭子老阿姨喔，我們會很想你的。”

“你們快別說了，我也舍不得……”

“這是小孩子的衣服?”張大叔瞧見了籃子里的衣服。

“對，這幾天下雨，我沒有很多錢給她買新的衣服，就只能拿去干洗店了。”

“誰家的孩子，要你照顧。”

“是我親戚的，她沒空，也沒錢。”

“這孩子命咋這么苦勒。現在還多一個孩子。”李阿姨說。

“小妹，去我家干洗吧，現在也沒什么生意。”劉大嬸說。

“可以嗎……謝謝。”

劉大嬸家真大，可惜就一個人，晚上得有多孤單啊。

“真的謝謝您了，我總是麻煩您。”說著她把衣服放進洗衣機里。

“哪里的話，大嬸我不知多盼著你能來這坐坐呢!”

“給。”劉大嬸從冰箱里拿出一個燉盅。

“這是…哇，好香啊！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冬瓜雞爪煲。”

“阿姨，您親手做的吧，我怎么好意思拿呢!”

“放心，大嬸家里多著呢，一排一排的放那也浪費，從前我老伴特愛吃……”劉大嬸又想起了往事，淚目微閃。

“謝謝。真的，您對我特別好。”

出了門，凌羽葙在金華街十字路口前等過馬路。她把干洗好的衣服從袋子里拿出來再一次摸了摸，放到臉上蹭一蹭，還有余溫在上面，真舒服。殊不知，不遠處，慕容少剛好在紅燈前停了車。

早上她到金華街麥當勞報到，也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廖藍瑛那里。這次這里還收人，她真的又意外又高興。可是一個早上都沒看到她，有點失望。

中午，她在店里吃飯，剛打開飯盒，身后一個躡手躡腳的身影，用手搓了搓她的背。

她猛一回頭，“嘿，藍瑛，好久不見!”她倆馬上互相擁抱起來，高興壞了。

“是呀，多久了，五年了，我數一數我們見了幾次，天哪，包括這次也才第四次。”大家都在感嘆光陰是催命的鬼神。

“我們都太忙，不過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共事啦，這是我最開心的事情。”凌羽葙臉上掛滿了笑容。

“嗯嗯，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早上怎么沒來?”

“哦，今天我排班是下午。”

“哦哦，對了，快快快，這是劉大嬸給我的雞爪，想必很好吃!”

“謝謝，雖然我已經在家吃過了，可是這個實在lick my chaps。”

“What?”

“羽葙，抱歉，我一直沒告訴你，我自考了商務英語。”

“自考，就是你提過的那種自己報考自己學習的那種考試?專科還是本科？”

“我們這種高中畢業的，只能先報專科，然后才是本科。”

“過了沒?”

“要考很多科呢，我已經全部都考過了，證件都已經辦好了。”

“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告訴我，沒義氣。”

“專科文憑這么多，我在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其實我真的不覺得自己會堅持得下去，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像做夢，你也知道我基礎不是很好。”

“作為你的朋友，我永遠支持你。”

“謝謝—我本來也想拿到證書才告訴你的。對了，之前有問過你要自考不?你說志不在此，什么意思啊?”

“我…想當作家。”

“作家，你以前不是想當老師嗎？”

“其實人是會不斷改變的，我現在已經22了，不可能說還從頭念起，而且我覺得當作家能鼓勵到更多的人。”

“嗯。就像你支持我的心情一樣，我也支持你。”

在外人看來，她們，像極了一對共患難的姐妹花。

其實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算，她們已經是“母女”了。晚上，孩子總是哭。也許是外面雷聲大作，被嚇到了。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第二天醒來，大約是六點，天微微亮，媽媽早就起來準備了，她擦去了缸壇上的水，道:“哎喲，好像幾年沒下雨一樣，這天。”

凌羽葙掀開窗簾，幾天來第一縷陽光爬上了手背，是有觸感的溫度。“終于雨過天晴了。”她嘆道。

“雨過天晴?”她霎時間回眸，當初孩子剛來的時候也是接連幾天的大雨，如今好不容易迎來天晴……“對了，她還沒給孩子起名字，不如就叫…雨晴吧，寓意‘雨過天晴’。乳名，對，還得有個乳名，叫…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小—太—陽。”一字一字落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