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拗著娘娘把陳澈的電話給他之后，趁著課間休息，顧哲航拿了手機跑出來。
他想象不到她現在的心情，更想象不到她情緒崩盤的樣子。
他的豬，就應該一直開心的。沒事刷刷小段子，跟朋友聊聊微信，或者打打游戲，這都可以。給不給他發微信都無所謂，讓不讓他看朋友圈都隨意，她想怎樣就怎樣。她就應該永遠那么開心的，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有些緊張地把這串完全陌生的號碼撥出去，聽著手機里傳來的機械的嘟嘟聲，顧哲航的心一點一點懸起來。
陳澈你他媽接電話啊……難道沒聽見？或者手機不在身上？
棚子里的陳澈依舊跪著。
還有兩個半小時。
旁邊的小蘇無語地撐著大橙子的背，以防她會突然栽下去。
橙子今天的狀態也是一點都不好，燒還沒退，膝蓋上腫了很大一塊。手心里被指甲劃出的那些傷口還沒來得及消毒，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又是一點東西都沒吃。也就只在洗塵的時候才能刷牙洗臉，這才稍微精神了一些。整個人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看得小蘇心疼得不行。
讓張睿風去買碘伏棉簽過來之后，蘇瑜萱拿起大橙子的手，小心翼翼地給她消毒。
“疼不疼？”小蘇輕輕地呼氣。
陳澈木然地搖頭，睫毛上一直都沾著淚，微微顫著，已經察覺不到身上的痛苦了。
“吃點東西吧，今天一大早就開始跪了，外面這么冷，不能再一直這么硬扛著了。”張睿風皺眉。
凌晨有一個簡單的儀式要做，所以暫時不需要晚輩們跪在兩邊。所有人跟在儀式的法師身后，繞著棺走了兩圈，然后齊刷刷磕頭。
張睿風和蘇瑜萱并不是這兒的人，全程只能在旁邊看著。
儀式結束之后，棚子外面開始放鞭炮，棚子里面的晚輩重新開始跪。按照之前的排序，陳澈又是第一個。
四個小時撐下來，陳澈再次被身邊兩個人扶起。小腿已經徹底麻木了，一點感覺都沒有，怎么都站不穩。腳剛剛觸碰到地面，立刻變軟，整個人直直地往前栽。
兩個人迅速扶著她，把她帶到長凳邊坐下。張睿風今天帶了面條來，小蘇好說歹說才讓陳澈慢吞吞地全部吃掉。
陳澈這個時候才察覺到外套里的手機一直在震，因為有一層壽衣包在外面，她一開始都完全沒感覺到手機的震動。
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陌生號碼，來自同城。
“你現在的嗓子能說話嗎？要不要我幫你接？”小蘇憂心忡忡地問。
“沒事。”陳澈輕輕回。
顧哲航一下課就開著車跑到陳澈家小區門口，卻沒在這里發現任何舉辦葬禮的痕跡。一刻沒停地撥著那串號碼，但又一次次被機械的嘟嘟聲磨平耐心。
所以在電話突然被接通的時候，他有點沒反應過來，直接愣在駕駛座上。
“您好。”
極度嘶啞的嗓音，混雜著那邊的爆竹聲和哀樂。無形之中像是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心臟。
這才幾天沒聽見她的聲音，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你在哪？”
頓住的是陳澈。
她……應該沒幻聽吧？
“陳澈。”
顧哲航發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對一個人這么有耐心。要換作平時，他早他媽掛電話愛誰誰愛咋咋了。
“告訴我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不用了。”
他能聽出她聲音里夾雜的哭腔，下意識握緊方向盤。
像一根針，直直地扎著他。
疼，從心臟擴散到全身上下的疼。
“陳澈，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被點名的人慢慢合上眼，好像有什么東西從眼角滑下去，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在外婆家。”
那兩個字明顯帶著顫音。
“行，外婆家在哪里？”顧哲航再次啟動車子。
陳澈木然地報出小區位置。
“等著，我馬上到。”
陳澈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里，依舊無聲地坐在凳子上，垂著腦袋。
腦子里依舊混沌，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陣陣刺痛著。棚子三面不透風，她坐在最里面，卻依舊冷得發抖。
里面又要開始搞儀式了，張睿風和蘇瑜萱只能出去等著。
叉腰站在外面的小蘇無意識地往遠處掃了一眼，突然頓住。
媽耶這居然是上次小橙子給她看過的測評視頻里的那款賓利！哎不對這會兒好像不應該瞎雞兒激動這種事情……等一下！大橙子好像說過……那個誰……
顧哲航老遠就看到這個小區外面支起了一個大大的棚子，外面早就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車，他只能一直往前開，試圖尋找一個空位把車停下。好不容易停好車，男生拿了外套就急匆匆往棚子這邊跑。
看到站在外面的蘇瑜萱和她身邊那個上次好像跟陳澈一起站在路邊的男生，顧哲航停下腳步：“陳澈呢？”
“你怎么來了？”小蘇一臉詫異。
這張臉還是不會忘的，畢竟……臥槽剛剛那輛賓利不會真的是他的吧？媽的這人真的壕到起飛啊。哎等等這不是重點……臥槽這人為啥會過來？大橙子讓他來的？
“陳澈呢？”顧哲航耐著性子問了第二遍。
“里面，在搞什么儀式，外人不能進去。”張睿風接話。“你是？”
小蘇立刻用手肘拱了拱身邊的人，張睿風一下就反應過來。
應該就是那個誰了吧？
顧哲航完全沒理會他的問題，下意識看向棚子里。
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到底什么情況。
“陳澈退燒了沒？”顧哲航轉身看著小蘇。
“還沒……”
“今天讓她吃了藥吃了飯嗎？”
“吃了飯，藥還沒來得及讓她吃，那個儀式就開始了。”小蘇弱弱地撓頭。
顧哲航無語了。
這么折磨人的嗎？
儀式一結束，顧哲航立刻飛奔進去。被那個突然出現的巨大木龍頭嚇得差點爆粗口之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個坐在凳子上的人。
顧哲航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抬頭看著她。
心臟再次被揪緊。
昨天和前天到底發生了什么，她的臉色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在他的印象里，這只豬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眼神和表情。
整個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似乎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馬上就要倒下去。被大大的壽衣包裹著，小小一只，縮在最角落里。
陳澈垂眸看著他，臉上還掛著淚痕，腦子里一片空白。
“吃了藥嗎？”
搖頭。
“現在頭還痛不痛？”
點頭。
“早上和中午都吃了東西嗎？”
搖頭。
“昨天和前天有沒有睡覺？”
搖頭。
再一眨眼，眼淚突然掉下來。
顧哲航下意識伸手揉她的腦袋。
張睿風和蘇瑜萱走進棚子里的時候，看到顧哲航蹲在陳澈面前，齊刷刷愣了一下。小蘇最先反應過來，小跑著趕到大橙子身邊：“先把藥吃了吧。”
顧哲航從她手里接過藥盒，掰了兩顆膠囊出來：“有熱水嗎？”
“熱水還在宴席那邊，還要等燒開，現在只有礦泉水。”小蘇撓撓頭。
“先這樣吧。”男生皺眉。
陳澈乖乖把藥吃掉。
“什么時候陳澈才能休息？”顧哲航扭頭看著小蘇。
“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這里坐著了，大橙子是長外孫女，要守靈的。你來之前，她還在那塊墊子那兒跪了四個小時呢。”小蘇聳肩。
顧哲航皺眉。
“昨天也跪了，四個晚輩輪流來的，每人四個小時。晚上還要通宵守靈，壓根不能休息。“
男生已經徹底無語了。
什么玩意？跪四個小時？膝蓋不得報廢？
“我前天下午就跟大橙子待在一起了，期間我還能勉強休息一下，大橙子一直撐到現在。”小蘇再次撓頭。
總感覺這位大佬的氣場強到能掀翻這個棚子，還是都交代了比較好。
顧哲航再次看向陳澈。
眼睛通紅，臉上沒有哪怕一點血色，還掛著淚痕。能傳遞出來的情緒，只有悲哀和絕望。
心臟再次被緊緊揪起來。
等一下，剛剛這個女生說什么？前天下午？
“你前天下午就跟陳澈在一起？”顧哲航看向蘇瑜萱。
“是啊，我上午打電話約的。”小蘇一臉嫌棄。“大橙子當時不是在分部嗎？難道你沒聽見？”
顧哲航簡直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媽的，什么藍色emoji，什么約會，什么四眼小田雞，什么男朋友……顧哲航你他媽智障吧，就知道瞎幾把想。
去死吧你。
“你下午不是還有課嗎？現在都這么晚了。”小蘇再次開口。
顧哲航才反應過來這件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他記得早上下課之前娘娘好像提過她下午有點事，但是他當時一心想著趕緊聯系陳澈，完全沒注意聽娘娘的話。既然如此，還是打個電話比較好。
剛解鎖，微信消息突然蹦出來。
【李穎娘娘：上課的時候忘了跟你說，今天下午的課取消哈，我兒子生病了要去醫院打針。這次缺的課下次給你補，你回家注意安全，遵守交通規則！】
行……吧。
心再次放下。
“我今天下午沒課，老師有事。”顧哲航收起手機。“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就行。”
小蘇睜大眼睛。
啥？這位大少爺說啥？他他他他他在這？在這陪著大橙子？這這這……
陳澈突然往前栽，顧哲航眼疾手快地伸手抱住她的肩膀。
小蘇的下巴都快掉了。
這是什么操作？不是……大橙子你……啊？
“你先去休息吧，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到時候有事我再直接找你。”
小蘇無奈了，拍拍大橙子的背。把手機號碼報給顧哲航之后，起身離開。
看樣子這位金主大少爺也不會對她的小橙子造成什么威脅……男生在場的話也不是什么壞事，還能幫忙照顧著陳澈……那就這樣吧。
小蘇也確實累到不行，但還是不敢直接離開這里，只能默默鉆進張睿風的車，暫時睡一覺。
顧哲航輕輕拍著懷里人的背：“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嗎？”
搖頭。
“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搖頭。
陳澈從他懷里出來，重新坐好。顧哲航伸手，覆在她的額頭上。
還是很燙的。
男生再次皺眉。
外面的爆竹聲和哀樂聲不絕于耳，陳澈依舊在微微顫抖著，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怎么好。
顧哲航默默看著身邊的人。
既然在他來之前就已經跪了四個小時，再加上之前那個女生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規矩……
“現在沒你什么事，趕緊睡一覺。等一下需要你做什么事情的話，我會叫你的。”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直接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里。
陳澈的腦子依舊混沌，累且困，發燒帶來的全身痛苦讓她連坐著都難受。現在靠在他懷里，反而稍微不那么難受了。
顧哲航察覺到懷里的人慢慢沒了動靜，再次摸摸他的額頭。
蘇瑜萱男朋友帶來的藥到底有沒有用啊？怎么還沒退燒？如果從昨天開始算的話，陳澈已經快發燒整整兩天了！再不退燒真的會垮的！
真是要急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