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氣明媚，天空湛藍一片。

冷清了許久的敬天廟今日人山人海，寅時人潮便開始聚集，等到廟門開啟，更是呼啦啦潮水般涌入，爭先恐后的敬神燒香，直到未時，排隊的人群已經隔了兩條街去，卻依然不見長龍般的隊伍變短一分。

饒是敬天廟門前立著“神人不涉，祈福莫入”的青石碑，也遏制不住人潮的洶涌。

陳敬之站在主殿神像側，滿頭大汗的迎來送去一個又一個客人，敬天廟本就是個清凈廟宇，何時有過這般洶涌人潮？直累的口干舌燥，腰酸背痛，卻連口水都顧不得喝。

眼瞅著已經過了午時，排隊上香的人隊伍依然望不見頭，趁著香客跪拜神位的空檔，陳敬之連忙喚過正率領陳家子弟維持廟內秩序的陳午生，道：“你趕快派人通知家里，多準備些吃食清水，給這些香客分發一些。”

陳午生也忙了一早上，累的喉嚨冒煙，但是臉上卻是興高采烈，神采飛揚。聽到大伯吩咐，沙啞的“哎”了一聲，就去了廟外，喚了剛剛從鄉下回來的陳三雙，讓陳三雙直接去召集陳家酒樓，多弄一些清水饅頭。

倒不是陳午生舍不得好的，畢竟是神廟面前，不能太過放肆。

張博準備掛上‘陳博’這個馬甲的當天下午，陳三雙就被派去了城外農莊，直等到昨日莫大寶化妖，郡守當即立斷，查封了祈福廟，這才收到信回來。

農莊消息閉塞，對郡城這半月的波濤洶涌，竟是一無所知，只是甫一回來，陳家上下俱是忙忙碌碌興奮不已，他一頭霧水，也只能跟著忙活，連具體發生了何事都來不及打探。

不過片刻，陳三雙就回來了，后面跟著二三十個小廝，十余輛驢車，車上滿載著白面滿頭和清冽井水，驢車停下，陳三雙就帶著人開始分發，每人一個饅頭一杯清水。

廟外頓時響起了亂糟糟的感謝聲音，不過轉瞬就壓低了下去。

不提敬天廟內外一片熱鬧景象，此刻，城外靈泉。

郡守舀了一瓢靈泉，入口甘冽無比，精神一振。

看著迅速下降的靈泉水位，郡守面色復雜，突然道：“這靈泉，真的沒什么辦法了么？”

“要想恢復如初，自然有著辦法，就看乳川郡民愿不愿意承擔相應代價。”站在后面的張博一身青衣勁裝，聞言聳肩道。

“那還是算了吧，就是看著這口泉干了，總有些不甘心。”郡守嘆息一聲，看著這聞名天下的石泉一點一點的消散，最終呲溜一聲，水面出現一個小小漩渦，殘存的石泉被漩渦吸引，轉瞬消失不見。

這口聞名天下的石泉幾經反復，終究還是干涸了。

終究是一郡之首，惋惜之意不過片刻，郡守便恢復了神態，喚過黃師爺，吩咐道：“安排些人，把這河道修整一番，里面的泥都刨刨，用石頭把兩邊砌上，將來石泉重開，也能方便些。”

石泉干涸乃是因為乳川郡開山掘石傷了地脈，若好生休養，石泉三年之后自然重開，不過經由狐妖竭澤而漁一番，這石泉再度重開，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不過終歸是有著希望，倒不是徹底枯死。

黃師爺領命下去，迅速安排起人手。

郡守又問：“昨日在你身邊的那位威武中年，是閻大人吧？”

“是他。”

張博干脆利落的承認，道：“畢竟數千百姓聚集，他心里也不放心，維護一方平安本就是他的職責，正好莫大寶妖化，讓他能夠化身前來，處理妖物。”

郡守自嘲般笑笑：“之前夢中相見，閻大人金甲罩身，霞光燦爛，看不清面容，如今閻大人立于眼前卻視而不見，果真是肉眼凡胎，識不得真神。”

張博也不管他，自顧自說著昨日后續，“昨日閻大人已經趁勢追擊，借著人道王氣將那狐妖重傷驅逐了去，雖然沒有將其擊殺，但數千人的因果反噬下，那狐妖也活不了多久，至于城內那些被妖術侵身的人，閻大人也已經準備了清凈靈雨，大人回去之后還請貼下告示，明日午時三刻，請所有郡民立于空地之上，靈雨落下，體內妖力自然化解，無病之人也能梳理身軀，無病強身。”

“那就代我多謝閻大人了。”

郡守鄭重拱手道謝，張揚不閃不避受了他一拜，然后道：“郡守大人，閻大人還托我轉告你，自強自立乃人道根本，也為人族立足之基，若一昧奢望神佛保佑，失了自強之心，災禍自然連綿不斷，他就算再怎么不忍，也只能任由百姓遭難。而若人道自強，上下一心，自然能夠度過一切災禍，鑄就強盛之基。”

“大人勸告，我一定銘記在心，我會將之刻成碑文，立在郡守府前，以警后人。”

郡守的話有些蕭瑟，昨日莫大寶眾目睽睽之下變成妖魔，一切的罪魁禍首自然是那祈福廟無疑，而祈福廟卻是他準許立廟的，此番事了，少不得落一個“識妖不明，引妖入室”的評價，甚至郡守大位都要被動搖。

郡守的心理變化，張博雖不能切身體驗，卻也能明白，有心寬慰一二，想想也是多余，如此變故，一夜之間就能恢復心態，做出正確決定的人，哪用他來安慰？

便道：“郡守，此番事了，我也功成圓滿，若無機緣，以后相見后會無期，郡守，你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多保重身體，我告辭了。”

“大人且慢！”

郡守攔住，看到張博疑惑的目光，笑道：“大人，走之前，好歹也要留下名諱，總不能以后等我回憶此事，還以陳博相憶吧。”

張博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為了辦事，借了陳家名義，倒讓郡守見笑了，我本姓張，單名一個博字。”

“博而廣之。”郡守贊了一句，旋即抱拳，嚴肅道：“大人，后會無期。”

“后會無期！”

張博爽朗一笑，祥云自生，騰空而起，片刻便以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