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許賢舟，借著上門討教學問，實則相看女婿的年輕后生，在趙牙婆的帶領下，并沒有讓老李家上上下下等太久，大約辰時初，便登門拜訪了。過來時，帶來了茶點兩封，溱水鎮姚記點心鋪的點心，一咸一甜，不貴卻也要幾十個銅錢。

“晚生見過小茂才公?！币驗榇蛑祥T討教學問的幌子，許賢舟拜訪的是李查德。至于趙牙婆，將人領進院子后，便去找大李趙氏嘮嗑去了。

“坐?！崩畈榈轮噶酥该媲暗囊巫?，沖著門外喚了一聲，“上茶！”

“哎?！崩钣瘳L清脆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許賢舟雖說坐著，卻只挨了一半的屁股，而且一直半低著頭，沒敢亂瞄來著。但李查德注意到，方才見禮時，眼前這個年輕后生應該有非常迅速地環顧屋子的擺設來著，尤其見到他身后墻上那副山水畫后，眸色明顯一亮。

李查德在老李家所居住的屋子，是與主屋相連的西耳房，共兩間屋。進屋后便是書房，正北面，靠墻擺放著一排一人多高的木書架，擺滿了書籍。書桌上除了文房四寶外，再無旁的東西，東邊兒墻上掛著一幅山水畫，雖說不曾落款，卻也氣勢磅礴得很。至于左手是一扇繪畫著春夏秋冬四景的屏風。透過屏風，隱約可見屋里的陳設很簡單，除了一張掛著天青色的紗帳的大木床外，還有一人多高的大木衣柜。

有點意思。李查德瞥了一眼許賢舟。

沒一會兒功夫，只見還沒去學堂上學的大郎用托盤端著兩盞茶以及茶點小步走進了屋。許是聽到了腳步聲，許賢舟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見到來人是大郎后，臉上難免露出一絲失望。

“小叔，這人不行！”大郎見此，立馬嚷嚷道。許賢舟頓時有些尷尬。

“大郎，你該去學堂上學了?！崩畈榈掠重M會不清楚大郎就差直接寫在臉上的那點子小心思。

原本，研墨端茶倒水這類瑣碎的活，已經交給了李玉琇，但大郎這次主動將上茶的差事給搶了過去，為此還特意晚去學堂上學，為的不過是提前瞄兩眼這有可能成為他未來姐夫的家伙，究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小叔……”

李查德看了大郎一樣，大郎沖著許賢舟哼哼了兩聲，不怎么甘心地轉身離開了。正如李查德所提醒的，他得去學堂了。

“侄兒頑劣，讓你見笑了?！?

“其，其實舍弟也是這般。當日知道有人來提親想娶走舍妹時?！?

“這么說令妹已定下人家了？”

“是。”許賢舟點頭道，“定的是臨南村馬家，就等著過兩年行完笈禮后出嫁?！?

李查德記在了心里，沒再深究下去。如果沒有記得，許賢舟的這個妹妹，今年不過十三歲，距離行笈禮還有兩年多時間，便這般早早地定了下來，估摸著是怕像前頭哥哥許賢舟那般因為守孝而耽擱了。在大齊十三四歲便開始物色人家，等到十五歲行笈禮后確實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像自家這般磨磨蹭蹭的物色人家，算起來還真心不多。

“那你可有打算繼續科舉？”李查德端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盞，低頭吮了一口。

許賢舟愣了愣，許是不曾想到李查德會這么快問到這個來之前其實早想好該怎么應對的問題。許賢舟也曾想過繼續參加科舉，如果自家老爹尚在，不曾被征兵去邊關，戰死沙場的話。而現在……

“晚生……資質有限，怕是很難考中。何況家中只有寡母一人維持生計，身為長子如何能不事生產。”許賢舟開始時說話還有些磕磕絆絆，有所猶豫后，許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提高了音量，很直白地回道，“家中因為二老治病，欠下了兩筆不菲的債務，田地也賣去了大半，這幾年雖說陸陸續續歸還了一些，可還剩下二十多兩?！?

許賢舟抬頭看向李查德，繼續道：“前幾日，趙牙婆來到家中，提及李家大娘子。母親也曾私下里打聽過，正如趙牙婆說言語的那般，溫柔賢良，性子極好……知道今日之約后，晚生很是欣喜……可思前想后，還，還是覺著……”

“說一千道一萬，你不愿意？”李查德一直留意著許賢舟的細微動作，知道眼前這小子事實上并沒有表面所看到的那般冷靜，甚至可以說，很緊張。在聽到許賢舟繞了半天，想開口拒絕時，李查德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茬。

“不，不是?！痹S賢舟連連擺手否認道，“只，只是家里貧寒，高，高攀……晚，晚生怕辜負了李家大娘子。”

“你還是不愿意?！崩畈榈麓蜷_了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扇子，臉色有那么點點不大高興，“或許應該讓你見見我那大侄女?！?

“想不想見見？”李查德挑眉笑道。

許賢舟要說不好奇那絕對是騙人的，畢竟自家親娘暗搓搓打聽下來的結果，那李徐氏當年可是數一數二的精致人。別看李玉琳這些日子被拘在家里沒怎么露面，在此前還是經常出門拾柴火挖野菜來著。李玉琳跟李玉琇姐妹倆都長得挺好看來著。

可轉念間，冷靜下來的許賢舟到底沒敢直接說出想見一見的話來，畢竟他才說高攀不上人來著。見了又能如何？徒增煩惱罷了。

“原來不想見啊……”小子，不想見人那你來我家做甚？！

“不，不是……”

“那便是想見了?！?

“想！”許賢舟一番糾結過后，咬牙道。

李查德瞥了一眼倍感壓力的許賢舟，收斂了玩鬧的心思：“小子，你能來，說明你有那誠意。既然有誠意，就別東拉西扯浪費時間。貧困原也不過一時，所謂‘千金散盡還復來’，只要一家人齊心協力，終有一日能勤勞致富。關鍵還是這家人的品性。這也是我那大嫂，當然還有我那娘從諸多后生中，挑中你的原因。但現在情況有所變化，不是你想娶，就能娶到我那大侄女。”

“哎？”許賢舟有些吃驚地看向李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