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琇很想抓起懷里的竹筒，然后將里面的熱姜糖水直接潑到眼前這張只恨不能生吞活剝了的臉上，偏偏不能這么做。想到前頭趕著牛車只會更冷的親娘李徐氏，李玉琇將竹筒遞了過去。

“娘，快喝點水暖暖。”

原本還不想喝的李徐氏到底被那颼颼寒風吹得身體僵冷，生怕萬一真的病了家里三個孩子沒了庇佑，日子越發艱難，便接過了那個竹筒。連喝了兩口后，那老姜特有的辛辣伴隨著紅糖的甘甜，這人果然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二丫，你也喝幾口。”李徐氏沒敢多喝，身體稍稍暖和一些后，便又將竹筒遞還給了自家小閨女。這一次李玉琇沒再猶豫，畢竟她前頭的病尚未完全康復，若再著了風寒，極有可能會熬不過去，兩腿一蹬直接翹了辮子。

這一次倒是沒見大李趙氏反對，因著喝了這熱的姜糖水，身體暖和了，剩下的一半回家路也就沒那么難熬了。

一炷香過后，牛車可算穩穩地停在了家門口。聽到動靜的李宏楠第一個開門走了出來：“娘，三弟，你們回來了。今兒回來的可夠晚的。”

“嗯。”大李趙氏對自家大兒子那態度依舊不冷不熱的，拿著李查德之前交給她的那個藏藍色布袋子，往那主屋走去。李宏楠見了，趕忙上前，想接過大李趙氏手里的布袋子，卻被避開了。

“娘，您這是又從二姐那兒拿了什么好東西呢。。”

“二哥，這次趕集買的東西可都還在牛車上放著呢。”一旁，李宏查淺笑著提醒道。

李宏楠回轉過頭，看了一眼李徐氏正小心趕進院子的牛車，那竹筐里所裝的東西，甚至都不用特意翻找，便能大致判斷出無非一些調味料。李宏楠自然對自家娘親手里的那個布袋子更感興趣了。

“那是你弟弟三兒……”

大李趙氏那話還未說完，便聽到李宏楠不滿地嚷嚷道：“三兒，三兒，所有的東西都是三兒的！娘，您眼里是不是只有您那老兒子，我也是您親生的！”

被李宏楠明顯噎了一下大李趙氏被氣到了。原本大李趙氏還想告訴自家親生的大兒子，她手里這布袋子里裝的是李查德晌午剛剛找來的四十兩銀子，回頭兄弟倆二一添作五，一人十兩。至于剩下的二十兩銀子暫時存放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這般既可以讓自家小兒子繼續上書院讀書考科舉，也可以送可以啟蒙的二郎進學堂讀書。

大李趙氏可沒想著她這親生的大兒子現在竟然對她這般不滿，一想到這多半是這會兒并沒在家的娘家外甥女在背后挑事兒，還將自己個兒的倆孫子給偷偷帶回了娘家，這心里就非常不是個滋味。

“二子，二郎跟三郎你準備啥時候帶回來？是不是老婆子現在說的話，都不管用了？”

李宏楠原也不過是一時不滿脫口而出的賭氣話，話說出口便后悔了，不曾想竟然又將自家親娘給惹火了不說，甚至還提到了之前那事兒。李宏楠慌了，趕忙開口道：“娘……”

“別叫老婆子‘娘’！老婆子可沒有你這不孝的兒子！”大李趙氏深吸了口氣，突然咬著牙做出了決定，“大郎，大郎！”

“阿奶……”

“大郎，你跑的快。去！去你族長大爺爺那兒，就說就說老婆子說的。”大李趙氏看向李宏楠，見自己親生的大兒子變了臉色，到底還是于心不忍，“明個兒一早勞煩他跟族里的幾位族老來家里一趟。這兒子大了，不由娘了，索性啊，就把家分了吧。”

分，分家？！

除了李查德在聽到大李趙氏做出這一決定時，暗松了一口氣外，不管是李宏楠，還是在場的李徐氏母女四個，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震驚的神情，但眉眼間更多的只怕還是按耐不住的欣喜。

大李趙氏看在眼里，免不了越發的生氣。但是這一次，大李趙氏并沒有當場發作，而是瞧著自家親生的大兒子，悲從心來。

“娘，起露水了，外頭冷。兒子先陪您進屋。”李查德心里也明白，若不是他提議，只怕大李趙氏即便領盒飯了也未必會想著分家。

大李趙氏借著讓李查德攙扶回主屋的間隙，緊緊地抓著自家老兒子的手，好似這般便能得到無所畏懼的勇氣似的，亦或者為了讓李查德能安心。就在大李趙氏抬腳進屋時，許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轉過了身，對著自家大兒媳婦道：“老大家的，還不趕緊地開飯？還有你把牛車上的東西歸置好了后，可別忘了喂牛。”

“阿奶，飯菜早就做好了，灶上一直溫著呢。我這就去端來。”大丫李玉琳開口道。

大李趙氏看了一眼李玉琳，倒是沒再說什么。

大丫李玉琳那廚藝不算太糟糕，但比起李徐氏總歸差了不少。大李趙氏因為心里頭不太舒服，只喝了半碗菜粥，便讓自家大兒媳婦將碗筷收了下去。李查德也沒用多少，主要還是因為手藝問題。但這絲毫沒影響到李宏楠的好胃口。就連平日里看著懦弱的李徐氏，也因為明天一早分家這事兒，臉上多了幾分淡淡的期盼，就更不要說二丫李玉琇為首的姐弟三個了。

入夜，大郎躺在床上，有點興奮地輾轉反側。

“大姐，二姐，你們睡了么？”大郎輕聲地開口問道。

“大郎你又怎么了？”迷迷糊糊就要睡著的李玉琇因為困得很，比起平日多了幾分不耐煩。

“二姐，我就想著，明個兒分家，你說阿奶能分給我們家多少東西？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看阿奶的臉色，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大郎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快睡好。”睡在另一張床上的李玉琳輕聲地呵斥道，“回頭要是著了風寒，有你難受的。還有，可別把娘給鬧醒了。”

“沒事兒，娘還沒睡著呢。”李徐氏笑著道，“大郎，來，過來娘這邊睡。”

“哎。”一個人睡一張小床的大郎立馬抱著自己的被子赤著腳跑了過來。

“我覺著阿奶一定舍不得分多少東西給我們。不過也沒關系，只要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跟主屋那邊沒關系，我相信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昏暗的光線下，李玉琇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

“嗯，我也相信。”大郎忍不住嚷嚷了起來。

“大郎，輕聲著點兒，要是把主屋那頭鬧醒了，又該挨罵了。”李徐氏被嚇了一大跳，趕緊阻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