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甚是凄厲的呼天喊地聲冷不丁地劃破天際。

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挺了三天尸，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即將睡過去的李查德被這凄厲的呼喊聲給驚醒了。李查德望著已經瞧了三天的深棕色雕花床頂，長嘆了口氣。

他，李查德，上輩子的名字，已經穿到這個名叫大齊的國度整整三天了，做了三天的思想準備，還是沒辦法接受新的身份。這賊老天果然不會平白無故地特意給他開個金手指。要不然也不會才嘚瑟沒幾天，便從李查德變成了李宏查。

李宏查，李查德現在所使用的小身板的名字，標標準準農家子一個。雖說是農家子，卻“過目不忘”，腦瓜子很是聰慧，整個一文曲星下凡，所以小小年紀就考取了秀才。可千萬不要以為考個秀才挺容易的，尤其對于上輩子國家擴招下才勉強進三流大學，勉強混夠了學分勉強拿到畢業證書的學渣李查德而言，簡直就跟高考拿到省狀元沒太大區別。

在大齊這頭，想考個秀才，必須得過所謂的“童試”。童試包括縣試、府試以及院試。每年可以考兩次，上半年在四月，下半年則在九月。所以正常情況下，最快也得考三次，一年半的時間才能拿到這“生員”，也就是俗稱的“秀才”之名。

大齊這頭雖說國力還算強盛，有點普及基礎教育，鼓勵老百姓將自家娃送進私塾里讀書識字。但想要培養個秀才出來也沒那么容易，得有一定的經濟基礎。畢竟一年到頭光是那些個筆墨書本就是一筆不菲的開銷，此外上私塾總得交束脩不是。越是名聲在外的先生，尤其是那些個名家大儒，學費越是貴得離譜。要命的是，架子便端得老高，資質稍稍差點兒的學生，人家壓根不收。

就這么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一年到頭最少也得二三十兩銀子，這還沒算上逢年過節孝敬夫子的節禮，同窗間的走動等等開銷。

在這個一個銅板就能買一個大大的菜包子，五花肉不過十五個銅板一斤，一兩銀子能兌換一吊錢整整一千個銅板的大齊，二三十兩銀子可以讓節省一些的三口之家，舒舒服服地過個三五年。畢竟平日里大部分的日常開銷都是自給自足，需要花錢的地方真心不多。

所以李宏查能在十二歲就考取秀才，那是相當了不得的事兒。兩年前考中時，可是引起老大的轟動，據說還給驚動了知府大人。可惜這個小身板少年得志后有些荒廢學業，這兩年也沒見刻苦讀書，要不然也不會便宜了李查德雀占鳩巢。

李查德見屋外院子里的動靜似乎越來越大，便一邊揉著好似要裂開來的腦袋，一邊慢慢地從硬板床上坐了起來，隨后緩步走出了自己挺尸了三天的屋子。

木門打開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嘎”聲，因為院子里正呼天喊地鬧騰著厲害，開門聲便被掩蓋了過去。左手扶在門框上的李查德結合著身體殘存的記憶，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在的院子。

前院面積并不小，格局甚至跟李查德所知的燕京傳統四合院挺相似的，坐北朝南，北面主屋正房三間，連著東西耳房各一間。李宏查住在西邊的耳房里，甚至一個人霸占了兩間屋子，將主屋正房連著西邊耳房的那間屋子給打通了，可見李查德在這個家里地位著實不低。東邊的耳房，原本是李宏查三個姐姐的住處，因為均已出嫁，暫且閑置了下來。

此外，東西廂房各三間，李宏查那大哥李宏松一家五口擠在連著廚房的東廂房，二哥李宏楠一家則住在西廂房。

前院，李宏查大哥家，比李宏查還大了半個多月的大閨女李玉琳，正跪在李家老太太，也就是李宏查親娘李大趙氏的面前，苦苦哀求著：“阿嬤，求求您了，別賣了小妹，我給您磕頭了。要，要不然……您還是賣了我吧。”

“阿姐……”

“阿嬤，不要賣二姐，您還是把我賣了吧。娘，您倒是說話啊……求您別讓阿嬤賣掉二姐……”一旁，長得有些瘦弱，瞧著最多不過五六歲的小男孩，抱住了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羅裙的中年婦人那腳，哭著哀求道。李查德認出那個中年婦人不是旁人，正是李宏查那大嫂李徐氏，而小男孩則是他那大哥唯一的兒子大郎李立國。

賣？怎么個情況？

李查德明顯一愣，這才留意到院子里除了躲在西廂房瞧著院子里這般折騰卻不見任何動靜的二嫂母子三個沒出現外，還有個甚是眼生的婦人，穿紅戴綠，瞧著樣子倒是確實挺像電視里的人牙婆子。婦人身后則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壯實漢子，若沒猜錯不是打手，便是幫手。

李大趙氏低頭瞥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便宜大孫女李玉琳，心里那叫一個不痛快。那個被抓了壯丁去邊關當兵的便宜大兒子留下的兩個便宜孫女兒，李大趙氏自然更愿意賣掉年紀大的那個，因為更好拿捏。不過向來精明的李大趙氏那算盤珠子一向打得噼啪響，一想到好不容易養大的便宜大孫女最多再過四個月便滿十五歲，行完笈禮后就可以嫁人了，還想著在聘禮上好好算計一把的李大趙氏這會兒哪里舍得就這么賣掉這個便宜大孫女。

畢竟不災不荒的年景里，哪怕價錢再不錯，一個不足十歲的黃毛丫頭撐死了也就四五兩銀子，即便再長得不錯，七八兩也到頂了。若是趕上災荒年，這價錢就更廉價了，一個壯丁也不過兩三兩的樣子，五官端正的小丫頭基本一兩銀子一個，弄不好還買一贈一，年度大甩賣。

可若是養到十五歲，能找戶殷實點的人家，這聘禮沒個二三十兩，李大趙氏可不會輕易松口。四五年時間那么長，李大趙氏自問沒這耐心，四五個月么勉強還能等上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