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站著挺累的。早上的飛機？”白棋森的語氣很自然，就像是在和一個認識的人交談。但實際上這兩個人還是第一次打照面。

“啊，嗯……”裴炎有些不自在，點了點頭。

明明來的時候還風風火火一肚子的氣，剛才還沒消氣呢，怎么看見這人正臉兒倒慫了？

“外面是不是挺暖和的？”白棋森回頭向窗外看了看，又回頭看向裴炎，眼睛彎彎的，“我媳婦兒回家給我兒子做飯去了，白天沒人推我出去曬太陽?！?

裴炎別過頭，尷尬的揉了揉鼻子。

“說正事兒?！?

“好吧?！卑灼迳皯舾皟号擦伺玻ь^仰視裴炎。

“你和你哥一點兒都不像，倒是挺像你爸的。”白棋森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盯著他的眼睛瞧。

裴炎不想欺負這個半殘的人，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跟前與他平視：“不說這個，你先告訴我新聞是怎么回事?！?

“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的？”白棋森還挺驚訝。

“當然不是，”裴炎拍了拍褲子上的折痕，“其他的事兒我們一會兒慢慢算，先說眼前的。”

“與我無關?！?

雖然已經料到了這個男人誰是這種反應，但親耳聽見這人說出答案遠比在顱內實戰要讓人生氣的多。

“那就是老情人兒陷害你咯？”裴炎故意提起這個話題想試探他一遭。

白棋森的臉色變了變，抓住病號的手指用力又泄力，裴炎全都看在眼里。

看來陸紹景的消息是真的，這人真和裴世晁有一腿。

“差不多吧，反正你也不信，下一話題?！卑灼迳只謴土伺嵫壮跻娝膹娜?，臉上還帶著笑。

“我其實挺不敢相信的，”裴炎往后挫了挫凳子，“我來的時候還想著怎么把你弄死，結果現在居然心平氣和的在這兒和你坐著聊天。”

白棋森哈哈笑了幾聲，轉而看向窗外：“小孩兒么，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再說我看著也不像壞人啊?！?

“公司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跳樓？”

“管累了，不想管了，找個借口跑路。”

“有你這么找借口的么，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白棋森又笑了，聲音卻不同于剛才的爽朗。

“你覺得我可能把自己摔死么？”

裴炎撇了撇嘴：看來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裴世晁沒對你家人怎么樣吧？”

白棋森晃了晃脖子，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咕嚕著輪椅滿屋子晃悠，反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先找我家人？”

得，不光是他查不出來，合著裴世晁也查不到。

這人到底怎么辦到的？

“孩子，聽叔一句勸，”白棋森突然停下手里的動作，把輪椅再次停在了窗前，轉過頭看向裴炎，表情微妙。

“看在和你們家這么多年交情的份兒上，叔勸你一句；該管的你就管，不該你管的就別插手。管好公司管好自己，然后找個好姑娘趕緊娶回家，這才是人該干的事兒。心里揣著那些所謂的宏圖偉業雄心壯志根本沒用，人這一輩子就這么六七十年，三十歲之前的日子按天算，三十歲之后就該按秒走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最清楚，別讓仇恨把你的心劈成兩塊兒，到時候你想拼都拼不回去了?！?

白棋森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裴炎就坐在門口靜靜聽著。

任誰都沒想到事情能這樣發展。

仇恨的確是顆種子，裴炎明白。在白棋森身上下手根本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看戲的人更開心，讓無關的人更難過。

裴炎的手機在兜里震動了半天，他聽完那些話之后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寧肖白的電話。

“女朋友？”

“啊，怎么看出來的？”裴炎木訥地抬頭，正撞上白棋森笑盈盈的眼神。

很溫暖，很慈祥，沒有任何惡意的眼神。

“看表情就知道了，”白棋森撇撇嘴，“我兒子也帶對象兒回來了，我都不能回去看，哎……”

裴炎沒有立刻回撥過去，把手機踹進了兜。

“我還沒那么傻，不會對你怎么樣，你就安心養著吧，你說的話我記下了。還有，”裴炎站起身，把凳子用腳踢到一邊，“不管你剛才回答的是真是假對我影響都不大，我來就是告訴你，裴家還有人，別想著把我弄下去你們就能繼續為非作歹，除非你活得過我?！?

“活不過你放心吧，兩個我都活不過你?！卑灼迳逍『核频脑谳喴紊夏钛雰?，轉身把窗簾拉上。

“我得睡一覺了，下午還得曬太陽呢?！?

裴炎沒做聲，又把那個凳子踢遠了點兒，只身離開了病房。

陸紹景已經在門外打算跑路找人收尸了，結果裴炎不但安分守己，還陪孤寡老人聊了會兒天。

裴炎一出門就被陸紹景拽到男廁所去了。

“臥槽你能不能成，你干嘛來的？”

“兄弟，有腦子么，”裴炎點了根煙，把從寧肖白桌子上拿的那個塑料打火機揣進了陸紹景兜里，“你是不是傻了？你見過誰們家頭兒自己出來辦這缺德事兒的，人都偷摸搞，背后搞?！?

陸紹景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嘿我說，不帶你這么玩兒的，溜傻小子呢你？剛誰在車上跟皇上似的吵著要誅他們家九族的？”

“多大人了你，都二十五了你可長點兒心吧，說什么你都信，高中生都沒你這么皮！還誅九族……我那說的是調查，調查！你把他們家人幫我查明白，這老頭兒嘴真嚴實，撬不開。”

陸紹景伸手薅了一根他頭上的短頭發茬，比薅豬毛都費勁，又難拔又扎手，比裴炎辦事兒還操蛋。

“那你這就白來一趟了？”

裴炎苦笑：“你是沒看見那老頭兒，跟我想象中的一點兒都不一樣，不怪我下不了手。你說咱兩個瓜蛋子，平時瞧著人模人樣兒的，怎么凈碰上這種人物?。俊?

“你那是火候不到家！”

“得，我這輩子就碰見這么倆人，一個寧肖白一個他，一瞪眼睛我就沒轍，要不你去試試？”

裴炎說到這兒，突然頓了頓。

寧肖白他爸在哪個醫院住的來著？

“嘿，想什么呢？”

“啊，小白他爸不是年前出車禍了么，也在醫院呢?！?

“你沒去看看？”

裴炎搖頭：“她說帶我一起去，到時候說吧。”

裴炎想到這兒，又多說了一句。

“你查白棋森的時候，把寧肖白的資料也帶出來一份兒，我看看。”

陸紹景還挺納悶：“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問不就得了？”

“她心眼兒那么多，一準兒看出來什么。你先辦吧，我估計沒那么巧。”

肯定沒那么巧。中國姓白的人多了，怎么可能這倆人就撞一塊兒了？

裴炎這樣想著，拿起手機回撥了寧肖白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