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到這里了，師父，我很想你。”白為雪道，依舊是平淡，不帶半點感情的語氣。

就是那種嘴上說著很想，身體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傻徒弟啊，這么久沒見，你還是傻里傻氣的樣子。別人沒欺負你嗎？冬天冷了有加衣裳嗎？餓了可千萬記得要找吃的啊！”張歸本一連串地問。

“你受傷了嗎？”白為雪問道。

張歸本哈哈一笑：“死不了，不過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只能在這兒呆著。”

“你餓了吧，這只兔子你吃了吧。”白為雪走進坤室，皮膚上瞬間結了一層霜。

“你快出去！別進來。”張歸本探手想把白為雪推出去，可他另一只手跟老鬼連著，夠不到。

白為雪像是感覺不到冷，慢慢走過去，把剝了皮的野兔放在張歸本面前，這才慢慢退了回來。

“你學了御劍術，該叫聲師父了。”白為雪面對燕爭，說道。

白為雪滿面白霜，連睫毛上也掛著冰晶，看上去就不那么臟了，也才看清楚她的骨相，眼眶雖深，但卻大了些，顴骨有些高，嘴和鼻子不大不小，并沒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這些卻反而襯出她那雙特別的眼睛，那雙永遠努力睜著的眼睛里投射出磐石般堅韌的目光。

燕爭眼看著白為雪睫毛上的冰晶化做水滴，突然在她眼睛里讀出一絲驚恐和慌張。

“你該叫他聲師父。”白為雪開口重復，肌肉牽動眼皮，冰晶化做的水滴劃落下來滴到腮上。

燕爭回過神來，看著手中的御劍術，又看了看張歸本。

要說自己命燈燈芯被拔，全是晏叩道一手造成，張歸本雖有過錯，但甘愿把李一樹留下的金符飛劍給自己當燈芯救回一命，那時就原諒他了。

燕爭不是那種不感恩的人。現在又把李一樹親創(chuàng)的御劍術給自己，確實有點小感動。

“師父。”燕爭開口，叫聲師父又少不了塊肉，更何況，自己命燈燈油減少癥結少不了要向他請教。

無利不起早，認張歸本做師父，到時候他也不好意思藏著掖著。

“好，好，好。沒想到我張歸本今日竟能收一只鬼為徒。哈哈，你既然成了我徒弟，為師當然該給你點見面禮，只是我最寶貴的飛劍和御劍術早給你了，現在我便給你個承諾，必定盡心盡力幫你渡過鬼門關。”

“什么鬼門關？”燕爭雖然聽不明白，但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就是我今后要殺你的原因。”白為雪平淡地說。

“唉，傻徒弟啊，你總是不信。”張歸本嘆口氣道：“人在情緒爆發(fā)時都會流淚以發(fā)泄，可鬼不會。所以情緒就在靈魂里沖撞，等這情緒積得多了，靈魂受不住了……”

“那時候鬼就會變成厲，也就是我殺你的時候。”白為雪道：“這道關隘就是鬼門關。可是師父，鬼門關是過不了的，鬼總是要變厲的，不如早點殺了保險。”

“又來！每次跟你說話你都會跟我爭論這些。可變厲之前有些鬼是不害人的啊！”

“一個將軍要屠城，你殺還是不殺？”白為雪的問句，尾字音調是不上揚的，燕爭也是愣了一下才醒悟白為雪是在提問。

“當然得殺了，救人要緊啊。”燕爭脫口而出，一提到屠城，燕爭就想到隕光鎮(zhèn)，誰要屠隕光鎮(zhèn)，燕爭第一個先殺了他。

“要是屠城前一天殺他呢？”“那更好了。”燕爭覺得這樣做更穩(wěn)妥。

“要是在那個將軍還很小的時候呢？”

“嗯……”燕爭猶豫了一下：“如果我知道他日后一定會屠隕光鎮(zhèn)，要殺！”

“唉。”張歸本嘆了口氣。

“那么我殺鬼總是沒錯的。”白為雪道。

“可你怎么知道一個小孩子日后會變成屠城的將軍？”燕爭問道。

“我不知道，但等我命理推演更精一步時就會知道。但現在我已知道鬼日后一定會害人，這就夠了。”

“傻徒弟，都怪我！本以為你是道門天才，想把你調教成師妹那樣的全才，那時候你多機靈？可現在你看看你……我就不該把你送去一水門去學什么命理推演！”

“師父，我到了一水門才感悟自然大道。能學到命理推演是我的幸運。”

“胡說！你看看你，現在還算個人嗎？道門規(guī)矩不殺不害人的鬼，你不知道嗎？他們都還有人性！你現在已變成了冷血的屠夫！”

“師父，我早就是屠夫了。我們都知道，無論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殺過人就是屠夫。”

白為雪輕輕握了握自己沾滿泥污的手，接著說：“但是總要有屠夫，這個世界才安寧，不是嗎？”

“算了，我不想再說這些了。但我告訴你，以后不準你再殺無辜的鬼！”張歸本猛地站起來，伸長了脖子對白為雪喊。

“你也知道，我什么都聽你的，可這個不能……”白為雪道。

“不一樣了！”張歸本打斷白為雪，突然嘆了口氣又坐了下來：“傻徒弟，這也怪我，有無決當年還是殘本，我就沒教你，一水門掌門更不可能教你。現在……我雖仍沒補完有無決，但在這奇怪的坤室里多了些感悟，覺得鬼門關并非不可逾越。你聽著吧，對了，燕爭，只有完本的有無決才能根治你的癥結，聽聽這些也對你有好處……”

張歸本深吸了口氣，開始說起自己的感悟。

燕爭只聽張歸本一口氣全說些關于生機、死氣的理論，若非與自己命燈燈油減少的奇怪傷勢有關，早聽不下去了。

侃侃而淡一個多時辰，張歸本口干舌燥，終于說得差不多了。

燕爭受益匪淺，更加確定自己拜對了師，但還是不懂這跟鬼門關有什么關系。

“師姐，你明白了嗎？還想殺我嗎？”燕爭笑嘻嘻地看向白為雪，可嚇了一跳。

白為雪牙關緊咬，無意咬破了嘴舌頭，鮮血不斷從嘴中流出。

“我錯了。”白為雪道。

“你明白了？我總說你很聰明，一點既通。傻徒弟，你誤入歧途全是因為我這個笨師父沒早點領悟這些，是我害了你。”張歸本狠狠地掐著自己的大腿。

白為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緩緩退出坤室，嘴唇鮮血不止。

“先止血！傻徒弟！”張歸本看著白為雪消失的背影，嘆氣不止。

燕爭估計張歸本今天是沒心思教自己更多東西了，知趣地退了出去。

剛出神女室正好看到谷淵追著白為雪不放：“小姐姐，你受傷了？快治傷吧？疼嗎？我可心疼啊！”

“對不起，我不會殺你了！”白為雪道。

“別啊，小姐姐，天涯海角，我還等你追我呢！”谷淵道。

“不會了……不會了……”白為雪一步一句，忽然發(fā)現燕爭站在自己身邊，又問：“師弟，你的神眠墓讓活人住嗎？”

白為雪臉上黑的泥污、白的皮膚、紅的鮮血，活像開了染坊。

“當然！”燕爭脫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