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卯時,正是陽谷縣趕集的時候。
大街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其實陽谷縣只不過是一個小縣城,人口并沒有多少。
但還是有附近村莊的人趕過來趕集。
在這個交通極不發達的年代。
村里的人出來趕一次集是十分麻煩的事情。
如果他們的村莊離縣城遠的話,估計要走個好幾天才能到。
所以他們每次趕集,都會買上很多東西。
這樣他們就可隔很長一段時間再來趕一次集了,也可以免去路途奔波之苦。
所以趕集的人算是十分之多。
使得陽谷縣本來不甚寬敞的街道變得十分擁擠。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伙人在街道上出現。
所有人看到這伙人臉色一變,紛紛往兩旁避讓。
本來擁擠的街道立刻空出了一條路出來。
因為這些人身上穿的是衙役的衣服。
這些衙役每個人都臉色肅穆。
更為詭異的是,其中有八個衙役抬著四副擔架,擔架上竟然躺著四具身穿衙役衣服的尸體。
隊伍的正前方走著一個二十二三歲,身穿一身白色長衫的年輕人。
這幫人在街上緩緩地走著,腳步沉重而緩慢,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東張西地望。
隱隱有一股莫名的氣勢從他們的身上散發出來。
這使得本來有些喧鬧街道變得無比安靜。
“這幫衙役怎么了?怎么還死了四個衙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嗎?我聽說昨晚在南街,有人突然出手殺了四個衙役,我開始以為是假消息,現在看來居然是真的。”
“什么?殺衙役?誰那么大的膽子?”
“天知道,敢殺官府的人,如果被抓住了,一定是死罪。”
“最前面那個年輕人是誰?我怎么不認識?”
“小點聲,那是新來的縣太爺。”
“什么?居然是縣太爺,他為什么不坐轎子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正是楚陽。
本來林大標是想讓楚陽坐轎子的。
但是他拒絕了。
而且為了以示哀悼,他還特地換了一件白色長衫。
對于這個時代的老百姓而言,要見縣太爺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因為每個縣令出來都是坐轎子的。
而且還有許多隨行的衙役清道。
像楚陽這樣出來走路的縣太爺,對于老百姓來講,還真的是第一次。
不過楚陽并沒有在意別人的眼光,臉色依舊風淡風輕地走著。
沒過多久。
楚陽一行人才緩緩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范圍之內。
前來的趕集的人同時長松了一口氣。
半柱香的時間后,楚陽一行人第一個來到了李二胖的家里。
李二胖的家住在西街,家境不是很好。
當楚陽到達他家里的時候,入目的只有一棟矮小的平房。
平房很簡陋,墻面坑坑洼洼,就好像隨時要倒的樣子。
門口站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婦人。
年輕婦人的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眉目間與李二胖依稀有些相似。
這些人正是李二胖的家人。
楚陽來之前已經讓一個衙役提前到這里來知會了一聲。
聽到李二胖的噩耗,兩個女人早已經哭得眼睛都紅腫了起來。
當楚陽將李二胖的尸體放在她們眼前的時候。
這兩個婦人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這個一口一個兒啊,那個一口一個夫君。
哭聲聽得讓人肝腸寸斷。
“老夫人,本官是陽谷縣令楚陽。”楚陽暗暗搖了搖頭說道。
“原來縣太爺,柳氏見過縣太爺。”
李二胖的母親對楚陽行了一禮。
“李二胖是因公而亡,他的死本官責無旁貸,今天本官親自送上憮恤金,還請您節哀順便。”楚陽將布袋放在了柳氏的手上。
柳氏哭著說道:“多謝大人,吾兒已死,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要這些錢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這些錢是不夠的,您還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本官說。”楚陽緩緩地說道。
他是真的想要幫助李二胖家里解決一些實際上的困難。
可惜柳氏一直哭哭啼啼的,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李二胖的妻子段氏走上前,對楚陽行了一禮說道:“大人,吾兒今年已經七歲了,本來想送他去縣學讀書,奈何家貧,無法進學,懇請大人讓吾兒入縣學讀書,希望日后能夠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縣學就是縣衙開辦的學校,供全縣的年輕人讀書的地方。
就相當于后世的公辦學校一樣。
只不過在這個世界沒有九年義務教育,所以讀縣學也是要交錢的,就是所謂的束脩。
古代學生與教師初見面時,必先奉贈禮物,表示敬意,名曰“束脩”。
“束脩”原本就是一束肉干,又稱肉脯,有點類似現在的臘肉。
古人對老師是十分尊敬的,對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視。
因此,在孩子入學拜師時,人們一般都要給老師送上珍貴的“束脩”作為見面禮。
不過后來隨著時間推移,束脩已經不僅限于肉干之類的東西,開始直接送金錢,但是也被稱作束脩。
“這個好辦,明日我就會跟教諭提一下,讓你兒子入縣學讀書。”楚陽立刻說道。
段氏聞言,立刻滿臉大喜。
不過她很快苦著臉問道:“但是民女家貧,恐怕交不起束脩。”
“放心吧,你兒子十八歲之前的束脩由本官承擔,不過若是十八歲后還未中秀才的話,本官就不會再出錢了。”楚陽淡淡地說道。
如果李二胖的兒子一輩子都考不上,楚陽總不可能給他出一輩子的錢。
如果眼前的這個小孩到了十八歲還中不了秀才,自然也就沒有再資助的必要了。
畢竟十八歲已經成年了。
“多謝大人,炎兒,快過來謝過大人。”段氏這才放下心了,連忙把兒子叫過來給楚陽見禮。
炎兒學著大人的模樣給楚陽行了一禮,用稚嫩無比的聲音說道:“多謝大人。”
“免禮吧,你叫什么名字?”楚陽點點頭問道。
炎兒回答道:“我叫李炎。”
“李炎,明天去縣學讀書,可要努力進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知道了嗎?”楚陽淡淡地說道。
李炎眨了眨小眼睛說道:“我知道了。”
“本官先告辭了,我還有三個人要送。”楚陽臉色沉重地說道。
“未亡人段氏恭送大人。”段氏行了一禮說道。
“節哀。”
楚陽說完后,便帶著眾人離開了。
然而沒有走多遠,遠處再次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本來正在走著的楚陽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看向眾人,緩緩地問道:“你們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