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青州被壓得縮手縮腳的寧子善,在得知慕容皓即將到達青州的消息后,也開始慢慢挺直了腰板。一邊從青州各地抽調(diào)兵馬,趕赴西線和南線,緩解自己的壓力。一邊囤積糧餉輜重,以便接應朝廷大軍。
慕容皓從北平帶了三萬人進入青州,再來的路途中,他又從沿途地方征調(diào)了數(shù)萬兵馬。等他和寧子善在青州西線會師的時候,世軍在青州大地的總兵力,已經(jīng)高達十二萬了。
高榮與慕容皓一樣,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青州作為主戰(zhàn)場。為了表達自己對慕容皓的重視,高榮也傳檄后方,在泰山郡陸陸續(xù)續(xù)得集合了二十萬大軍,再加上已經(jīng)開始入侵青州的六萬南齊軍,漢軍的強大優(yōu)勢立刻展現(xiàn)了出來。
慕容皓在和劉煥等人商量過后,決定先派寧子善前去南線鎮(zhèn)壓蕭紀之亂,而自己則補上寧子善的空缺,繼續(xù)與泰山郡的漢軍對峙。而另一方面,暗香閣也在慕容皓的密令下,開始向洛陽進發(fā)。高榮遠離洛陽,這對洛陽的一些野心家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消息了。平日里見不得光的老鼠們,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而暗香閣的任務,就是給這些老鼠把路鋪好,讓他們用盡全力去破壞、侵占、襲擾高榮的后院,意圖讓高榮兩頭起火、顧此失彼。
泰山郡,奉高漢軍主營。
盡管現(xiàn)在世國和東漢雙方劍拔弩張,但有意思的是,雙方誰都沒有率先跳出來,公開撕毀盟約。所以說,直到現(xiàn)在,兩邊都快要打起來了,但文面上,兩國還是盟友的關(guān)系。
高榮坐在帥案后,堂下文東武西侍立兩旁,本家兄弟高爵坐在身側(cè)。高榮清了清嗓子,對堂下諸將說道:“諸位,慕容皓已經(jīng)到了青州。諸位都說說看,咱們是應該再等一段時間呢,還是直接與世軍開戰(zhàn)?”
“大將軍,微臣建議,先等,”崔平第一個站了出來,分析道,“慕容皓不是庸人,微臣猜想,他第一步,肯定要先與南齊的蕭紀一決勝負。在南齊不退的情況下,慕容皓絕不敢與咱們貿(mào)然硬抗。所以,咱們只需要等待世軍與南齊兩敗俱傷之時,再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末將建議大將軍,速戰(zhàn)速決!”還沒等高榮開口,站在另一側(cè)的武將列首位的高劇立馬提出了反對意見,“大將軍,青州是慕容皓的地盤,他們在青州占據(jù)了地利人和,本就不易攻打。現(xiàn)在南齊軍已經(jīng)在青州撕開了一個口子,若是我們坐視不理,給世軍彌補空缺的機會,咱們再想進攻,可就難了啊!再說了,南齊現(xiàn)在畢竟是咱們的盟友,若是按照崔大人的意思去做,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把南齊推到世國那邊啊。”
“此言有理啊!”
“崔大人說得才對,高將軍之言太過片面。”
。。。
其余文武官員也嘰嘰喳喳的爭論起來。高榮聽下面嘰嘰喳喳跟鳥叫一樣,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名的煩悶。當下皺眉喝道:“都給我安靜點!”
此言一出,底下的討論聲戛然而止。高榮這才覺得舒服了點,不悅的說道:“咱們現(xiàn)在畢竟還沒有和世國正式撕破臉,照我看,就依崔大人之言,咱們先坐山觀虎斗吧!”
“大將軍英明!”崔平臉上涌起一絲喜色,急忙拱手附和。高劇等人見自己的意見不被采納,心中也是沮喪不已。高劇還想再勸,但見高榮已經(jīng)發(fā)話了,只好罷休。
。。。。。。
但之后的事態(tài)發(fā)展,大大超出了高榮的預料。寧子善早就對蕭紀懷了一肚子火了,之前是忌憚東漢,所以才對蕭紀不管不問,這下終于可以好好一雪前恥了。事實證明,一對一的單挑,南齊軍根本不是世軍的對手。囂張了一段日子后的南齊軍,終于在觀陽附近遭到了寧子善精心策劃的埋伏,南齊精銳全線崩潰,止步于觀陽。
此役,南齊損兵過萬,為了更好地羞辱敵人,寧子善特地命人把觀陽城中的觀陽王府的匾額摘了下來(蕭紀曾是齊國的觀陽王),又揮動筆墨,在玉帛上寫下了一首打油詩,連帶著匾額,一并差人送去了蕭紀那里。
蕭紀接到敗報的同時,這副匾額也送到手里了。出于好奇,蕭紀當眾打開了玉帛,想要看看寧子善寫了什么玩意。但誰知才看了幾眼,蕭紀便氣得把玉帛揉成一團、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隨即破口大罵寧子善,毫無大將風度。而且還是每天想起來就罵,聲音繞梁三日,經(jīng)久不絕。眾將不敢在這種時候摸老虎的屁股,只能偷偷把蕭紀扔掉的玉帛藏了起來,等蕭紀不在的時候,才拿出來一飽眼福。
玉帛輕輕被舒展開來,抹平上面的皺褶,四行大字便映入眾人眼簾:
蕭家無男子,觀陽無王侯;瑯琊彈丸地,蕭紀婦人愁。
在這種時代,如果罵男人是婦人,那可比問候?qū)Ψ阶嫔蠍憾径嗔恕R搽y怪蕭紀會暴怒,什么蕭家無男子,觀陽無王侯,要照你這么說,那老子是什么?
寧子善成功的激起了蕭紀的怒火,蕭紀放棄了小打小鬧,轉(zhuǎn)而集合了手上僅剩的、也是最后的四萬大軍,向著觀陽進發(fā)。蕭紀出征前,親自執(zhí)刀,引血誓師。并當著三軍將校的面夸下海口:不破世軍,絕不回朝!
蕭紀的憤怒正中寧子善的下懷,寧子善欣然接下了蕭紀發(fā)來的戰(zhàn)書,聚兵三萬,列陣在觀陽城,靜靜地等著蕭紀前來。
決戰(zhàn)當日,蕭紀如約而至。在城外背水坡安營扎寨完畢,蕭紀只留下了數(shù)千人看守營寨,自率大隊人馬逼近觀陽城。三通鼓畢,蕭紀策馬而出,在身邊親兵的護衛(wèi)下,慢慢來到了觀陽城下。在離城墻百步的距離,蕭紀勒住了坐騎,毫不畏懼城上早已張開的無數(shù)弓弩,高揚馬鞭,向城上喝道:“大齊觀陽王,請寧青州出來相見!”
“蕭王爺?久仰久仰啊!”寧子善倚在城垛口,只露出了一張臉來,整個人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霸趺矗裉焓捦鯛攷Я诉@么多人來,是歸順我大世的嗎?”
“呸!無恥小兒!辱我太甚!”蕭紀狠狠的啐了一口,“本王給你一個機會,打開城門,迎接王師!否則,等本王殺進城去,滿城雞犬,一個不留!”
“哈哈哈!”寧子善仰天大笑,轉(zhuǎn)而臉色一變,滿目猙獰。寧子善探出身體,沖下面大聲吼道,“蕭紀!本帥就在這里,你有本事,打進來便是!何必在此枉費口舌?像你這種只會嘴上逞強的東西,本帥告訴你,你不配與我為敵!”
“你。。。”蕭紀心中惱羞成怒,猛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自家本陣跑去。身旁親兵也不敢怠慢,急忙追上自家王爺?shù)哪_步。蕭紀黑著臉跑回本陣,倉啷一聲抽出馬刀,指向觀陽城頭,蕭紀心中恨不得這把劍可以直接飛上去、刺穿寧子善的頭顱。蕭紀在心里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向周圍引劍待發(fā)的南齊將士們喊道,“弟兄們!奪下觀陽!美酒,金銀,女人,正在城里等著你們!撕裂敵軍,殺光敵軍!你們就能拿到想要的一切!”
“吼!吼!”戰(zhàn)場自身所帶的強大壓迫力,讓這些血氣方剛的漢子們心率加快、全身有種說不出來的焦躁和不安。蕭紀的這番話,就像是在把他們心中的壓力全部釋放了出來,有了蕭紀的保證,南齊士兵紛紛激動的嚎叫起來,似乎想要通過這些野獸般的吼叫,來展現(xiàn)自己的強悍和必勝的決心。
蕭紀對將士們強烈的戰(zhàn)意十分滿意,大手一揮,劍指前方:“全軍聽令!攻城,開戰(zhàn)!!”
戰(zhàn)爭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蕭紀和寧子善全部站在了第一線,數(shù)不清的兵影簇擁著他們的輪廓。雖然他們彼此看不到對方,但卻并不阻礙他們心靈上的交戰(zhàn)。此戰(zhàn),沒有任何陰謀詭計,沒有任何的外人插手,單純的是雙方士兵、將軍、統(tǒng)帥之間的較量。
寧子善心中清楚,此戰(zhàn)若勝,那自己就可以穩(wěn)住青州全境,直接扭轉(zhuǎn)東漢與大世之間的戰(zhàn)略差距,甚至,可以一鼓作氣,直接拿下徐州,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是敗了。。。寧子善心中不禁閃過一絲迷茫,如果自己敗了,那會怎樣呢。。。
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喧鬧的廢墟之上,世軍又一次擊退了南齊軍的攻勢。城下堆積的殘體猙獰而可怖,空氣中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血腥使人瘋狂,看著自己同伴慘死的樣子,南齊軍的將士們已經(jīng)快要陷入崩潰邊緣了。扛著云梯、推著沖車,南齊軍的士兵再次對觀陽城墻發(fā)起了猛攻。
觀陽并不是什么大城,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錯了。寧子善手持世國大旗,立于城頭,確保所有的世國將士都能看到他。他們的主帥,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一直與他們同在。
蜂擁的兩片兵海瞬間在城墻上扭曲、交織在了一起。血霧漫天飛舞,哀號遍地流淌。無數(shù)的南齊士兵從城墻上跌落,亦有無數(shù)的世兵長眠于城墻之上。打到現(xiàn)在,雙方士兵已經(jīng)全都殺紅了眼,城下的尸體很快就堆積成了一座座小山,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妻孩那淺笑著的模樣,隨即便成為破滅的灰燼。
寧子善因為在城頭上風頭太大,不幸在南齊的一次進攻中,光榮的負了傷。蕭紀也被城上的亂箭射中小腹,被親兵緊急拖到后方治療了。終于,世軍依靠著城墻的優(yōu)勢,給南齊軍報以迎頭痛擊,再加上天色已晚,蕭紀縱使?jié)M心不甘,也不得不先鳴金收兵,回營舔傷口去了。
城下的大火不斷地吞噬著長睡不醒的將士尸體。也不知過了多久,煙塵四起間,殘留的烽火終于在那一場傾盆大雨之后默默熄滅了。只留下了滿地的骨骸,以及天空中一直揮散不去的冤魂亡靈。死了的人已經(jīng)解脫,活著的,還要繼續(xù)。
在付出了一萬多人傷亡的慘重代價下,蕭紀仍然不聽手下人的勸,僅僅休息了兩天,便傳令繼續(xù)攻城。但是,劫后余生的南齊將士們,哪里還愿意繼續(xù)往火坑里跳?蕭紀的將令第一次失去了作用,他已經(jīng)看不到那些為他舍生忘死的將士了。他看到的,只是幾萬個失了魂喪了膽的人罷了。
蕭紀看著遠處已經(jīng)岌岌可危的城墻,心里無助的嘶聲吼叫。多年行軍征戰(zhàn)的經(jīng)驗告訴他,現(xiàn)在世軍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只要自己再稍一用力,寧子善、世軍、觀陽城,就會轟然倒塌。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整個南齊軍營,除了他,已經(jīng)再無第二人有此眼光,或者說有次膽識了。蕭紀雖說是南齊主宰,但手底下所有人都反對的事情,他也不能強行通過。否則,他就有可能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時間就在雙方互相拉扯中浪費了一天又一天,雙方都有點相敬如賓的意思。但他們等得起,另外兩個人卻等不起了。
尊武元年八月,距離觀陽守衛(wèi)戰(zhàn)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了。高榮終于等不下去了,親自率大軍向青州壓去,兵鋒直指慕容皓。慕容皓在得知了漢軍的異常動作后,也不甘示弱,帶著孔威、郭煜等一幫文臣武將,朝著東漢軍來的方向迎了上去。
也不怪高榮心急,亂世之中,軍隊乃是立身之本。但如果只偏重于軍事,那一定會陷入窘境。高榮陷入的窘境,就是后方糧草告急。
十幾萬人囤積在此,每天消耗的糧餉數(shù)額都十分巨大。如果再繼續(xù)拖下去,只怕世軍沒有打來,自己就要餓死在這兒了。所以,高榮臨時放棄了崔平坐山觀虎斗的計劃,改為主動進攻,希望可以通過先發(fā)制人,建立自己的優(yōu)勢。
來吧慕容皓,既然這層窗戶紙遲早要捅破,那就讓為兄代勞吧!
這一次,我可不會再讓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