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風,來得又急又猛。
陸衍從練劍的空地上回來時,就覺得不對勁。守菜屋的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原本就關不嚴的木板來回晃動,像是隨時會被風刮走。他趕緊上前抵住門,剛把木門合上,就聽見屋頂傳來“嘩啦啦”的聲響,緊接著,好幾片茅草從屋頂的破洞漏下來,落在地上,揚起一陣細塵。
“不好!”陸衍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搬來一張破舊的木凳,踩在凳子上往屋頂的破洞看——月光下,原本就稀疏的茅草被狂風卷得七零八落,好幾處地方的茅草都被掀了個精光,露出了下面光禿禿的木梁,有的木梁甚至被風吹得微微晃動,像是隨時會斷裂。
這守菜屋本就年久失修,白天的雨已經讓屋頂受損,此刻再經這么大的風一刮,更是雪上加霜。要是屋頂徹底塌了,別說遮風擋雨,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了。
陸衍顧不上休息,趕緊從屋角拖出那堆還沒完全曬干的茅草,又找來幾根結實的竹竿,踩著木凳爬上屋頂。風刮得他站不穩,好幾次差點從屋頂滑下去,他只能緊緊抓住木梁,一點點把茅草鋪在破損的地方,再用竹竿壓住,用草繩牢牢綁住。
夜里的風帶著刺骨的涼,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陸衍只穿了件單薄的灰布弟子服,很快就被風吹得渾身發冷,手指凍得僵硬,連系草繩的動作都變得遲緩。他咬著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把屋頂修好,不然今晚就得凍一夜。
不知忙了多久,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風終于小了些。陸衍看著屋頂上勉強鋪好的茅草,松了口氣,從屋頂上爬下來時,腿都有些發軟。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灰塵,剛想進屋歇會兒,就覺得一陣頭暈,差點栽倒在地——他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又干了這么久的重活,早就累得快撐不住了。
他踉踉蹌蹌地走進屋,倒在那張破舊的木板床上,連衣服都沒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幾縷微弱的月光從屋頂的破洞漏進來,照亮了地上的灰塵。陸衍凍得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原來他睡覺時,風又大了起來,屋頂上新鋪的茅草被吹開了好幾處,冷風順著破洞灌進來,把屋里的溫度降得極低。他身上的弟子服早就被夜里的露水打濕,貼在身上冰涼刺骨,牙齒都忍不住開始打顫。
他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蜷縮在床上,試圖用身體的溫度暖和自己,可根本沒用。冷風像無孔不入的小蛇,從門縫里、從屋頂的破洞里鉆進來,繞著他的身體打轉,凍得他手腳發麻,連呼吸都帶著白氣。
“好冷……”陸衍低聲呢喃,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他想起小時候在家,冬天冷的時候,媽媽會把他抱在懷里,用溫暖的被子裹著他,爺爺會在爐子里燒上火,屋里暖烘烘的。可現在,他只有這間破破爛爛的守菜屋,只有這床薄薄的、滿是補丁的被子,連個能取暖的炭火都沒有。
就在他凍得快要失去意識時,突然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意,從身邊傳來。
他疑惑地睜開眼,借著月光往身邊看——只見那把銹劍,不知什么時候從床底下滾了出來,靜靜地靠在他的胳膊旁。劍身不再是之前的冰涼,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暖意,像是剛被曬過太陽一樣,那股暖意順著他的胳膊,一點點傳到他的身體里,驅散了些許寒意。
陸衍愣住了。
他試探著伸出手,摸了摸銹劍的劍身。還是那熟悉的銹跡,卻帶著真實的暖意,不像錯覺,也不像身體凍僵后的幻覺。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暖意正隨著他的觸碰,一點點增強,順著他的手掌,流進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凍得發麻的手腳,漸漸有了知覺。
“你……你怎么會發熱?”陸衍喃喃自語,心里滿是驚訝和疑惑。這把銹劍他已經帶在身邊一年多了,之前一直都是冰涼的,怎么今天突然會傳遞暖意了?難道是因為白天屋頂破損,他太累了,所以出現幻覺了?
他又摸了摸劍身,暖意依舊存在,甚至比剛才更明顯了些。他試著把胳膊往銹劍旁靠了靠,那股暖意立刻包裹住他的胳膊,像是有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抱著他的胳膊,驅散了周圍的寒氣。
陸衍的心,突然變得暖暖的。
在這冰冷的夜里,在這破敗的守菜屋里,在他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竟然是這把不起眼的銹劍,給了他一絲溫暖。他想起前幾天夜里練劍時劍身的嗡鳴,想起雨水中那一閃而過的銀光,想起劍身上若隱若現的紫色紋路——這把銹劍,一定不簡單。
他小心翼翼地把銹劍抱在懷里,緊緊貼在胸口。劍身的暖意透過薄薄的衣服,傳到他的胸口,再擴散到全身,讓他漸漸不再發抖。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懷里的暖意,心里那點因為靈白菜枯萎而產生的沮喪和委屈,也被這股暖意漸漸撫平。
也許,這把銹劍,真的能改變他的命運呢?
他抱著銹劍,在微弱的暖意中,漸漸進入了夢鄉。夢里,他不再是那個被人嘲笑的“天命差者”,不再是那個只能守著菜園的雜役弟子,他握著一把閃閃發光的劍,站在青云宗的演武場上,揮劍、劈砍,周圍的弟子們都用敬佩的目光看著他,再也沒有人嘲笑他,再也沒有人欺負他。
而在他懷里的銹劍,在月光的照耀下,劍身的銹跡下,那道紫色的紋路,正緩緩地、一點點地,變得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