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去哪兒了？昨晚上也沒回家，上午也沒見你，嫂嫂很擔(dān)心你。”紅棉倒了碗茶水湊了過去，“快喝，瞧你嘴都干成什么樣子了。”

“上午你倒是想見我？”紅驍一邊喝茶一邊白了紅棉一眼，“當(dāng)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

“一定又是大風(fēng)他們亂嚼舌根子，我能干什么好事。”紅棉道。

“我家逗姑娘臉還疼嗎？”紅驍冷不丁地問道。

紅棉搖了搖頭，然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也學(xué)塔娜嘲笑我。疼，想起來就疼。”

“紅棉，聽哥說，要學(xué)會忍，忍字頭上一把刀，雖然不容易，但一定要學(xué)會。不能總是這么快意恩仇的，讓人不放心。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罩著你了，你該怎么辦？”竇紅驍伸手拍了拍紅棉的腦袋，“真想馬上找個好人把你嫁出去啊。”

“你以為這世界上找個哥你一樣的好人有那么容易啊。不說這個了，哥，我餓了，陪我吃飯好嗎？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我想吃桂花肘子、蓮花兜子，再來兩杯冰鎮(zhèn)的桃花醉——”

已經(jīng)過了正午飯點(diǎn)，邯城西市桂花巷的張嫂食肆中依然很熱鬧，這里的桂花肘子、禿禿麻什、蓮花兜子、桃花醉是邯城出了名的美食。邯城位于北地，近百年來被北方民族統(tǒng)治，飲食也早已雜糅，比如這蓮花兜子的食材既有蓮肉桔皮楊梅兒和粳米，也有羊肉乳餅和胡桃仁兒，吃在口中，味道很是獨(dú)特。而桃花醉自然是用三月桃花泡酒而成，調(diào)以枸杞和蜂蜜，炎熱天氣用冰鎮(zhèn)之，喝起來分外美妙。張嫂食肆自紅棉記事起就已經(jīng)存在了，這家的兒子同他們都是一起玩尿泥長大的。如今張嫂已經(jīng)從一個小媳婦變成了中年婦人，不變的是食物，從種類到味道都沒什么改變。紅棉有時候想，張嫂有一天會不會厭煩自己的生活。

“哥，真好吃，你快吃啊。”紅棉發(fā)現(xiàn)坐在對面的紅驍很是不對勁，“你怎么了，有心事？”

紅驍那筷子杵了兩口菜，悶了一口酒，說道：“棉，你有沒有想過以后怎么辦？”

紅棉愣了愣神，“什么怎么辦？該怎么辦怎么辦啊。”

“我是認(rèn)真的，別給我打馬虎眼。”紅驍有些生氣地放下了筷子。

紅棉嘆了口氣，清了清喉嚨，“我有打算呀，我好歹也是巡檢司里的捕快，下一步，我打算做捕頭。”說著，比劃了一下自己此時的行頭，沖著紅驍咧嘴傻笑。

“要不是我做捕頭，你也當(dāng)不上這捕快。身為女子，連餉銀都只有大風(fēng)他們的一半不到，整天拋頭露面，你知道別人在背后都怎么說我們的嗎？”

“我當(dāng)然知道。說我沒有女子的樣子，怕未婚夫都嚇跑了。調(diào)侃咱們竇家的起落興衰，討論大哥參軍這么多年是不是還活著，都在看咱們家笑話，我又不傻，怎么會不知道。”紅棉悶頭吃東西，耷拉著眼皮，語氣很淡定，“可我又管不了他們的嘴，人家愛怎么說怎么說，對我來說，難過的日子都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有哥哥有嫂嫂，本姑娘現(xiàn)在想得很開。活一天，是一天，管不來那么多，再說不是還有你嗎？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我竇紅棉什么都不怕。”

“可要是哪天我不在了怎么辦？”竇紅驍冷冷地說道。

“呸呸呸，說什么晦氣話。”紅棉急了，“讓嫂嫂聽到了又會擔(dān)心的。哥，是有什么事兒嗎？”

紅驍笑了笑，給紅棉夾了一塊肉，“也沒有，就是這幾天在西山里頭捕盜，差點(diǎn)讓土匪給包了餃子，心有余悸。”

紅棉聽罷蹭地站了起來，“哥，咱們不是說好了不進(jìn)山了嗎？那西山上上馬賊土匪一窩一窩的，你還往里頭跑。我們就是抓小賊，抓不了大盜。我聽說南方的紅巾軍現(xiàn)在打仗都用火藥了，就官府給咱發(fā)的那幾把破刀幾副舊弓箭，能管什么用？你要是出了事，讓嫂嫂和青青怎么辦？”紅棉忿忿說道。

“坐下。”紅驍上前拉了拉紅棉的衣角，“小聲一點(diǎn)。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但生氣我也要說。你哥我干的就是捕盜的事情，上有當(dāng)官的盯著，下有百姓看著，穿著這身公服，就得承擔(dān)起這份責(zé)任。何況最近盜賊猖狂，你可能還不知道，邯城的商行這幾日連著被盜，杜大人一直催著結(jié)案，你也知道這里頭的緣故，我這心里很是不安啊。”

說到這個杜文杜大人，紅棉心里就來氣。紅驍?shù)倪@個上司是儒學(xué)教授出身，手無縛雞之力，“屈尊”來當(dāng)這個從九品巡檢是為了盡快升八品，最看重的就是業(yè)績和名聲，他不允許手上有一件未結(jié)的案子。如果實(shí)在破不了案怎么辦？邯城的大牢里有的是沒身份的犯人，隨便挑一個出個公告這案子就結(jié)了。知情者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人愿意為了一個賤民去招惹官家，雖然對方只是個從九品不入流的官兒。

“所以，紅棉，我下了決心萬萬不讓你跟著我趟這灘渾水了。”紅驍話語中帶著堅(jiān)定。

“所以你就讓我找個人嫁了對不對？你也覺得盧陽不會回來了，對嗎？那你有什么人推薦嗎？”紅棉抿了一口酒，小聲說道，“今天這桃花醉的味道淡了點(diǎn)，也不知道是不是兌了水。”

“客官啊，話可不能亂說，我家這桃花醉味道從沒變過。”老板娘張嫂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沖著紅棉一臉嫌棄的表情，“你這不是砸我招牌嗎，可不能亂說。”

竇紅棉心情正煩，嘟囔道，“還不讓人說了？”

紅驍白了紅棉一眼，起身沖張嫂行了個禮，“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張嫂這才認(rèn)出是著便服的竇家兄妹，“是竇捕頭啊，令妹口直心快，無妨，無妨。我家大有還麻煩您多關(guān)照呢，你們慢用，慢用。”張嬸小兒子在衙門竇紅驍手下做捕快，張嬸的氣瞬間沒了，直喊后廚加菜。

打發(fā)了張嫂，紅驍清了清嗓子，重拾話題，道：“棉，你覺得大風(fēng)怎么樣？”

紅棉猛地抬眼，被酒嗆到直咳嗽，“你說誰？”

“大風(fēng)跟我一年多了，這個人簡單，脾氣好，能吃苦，心眼也不錯，而且我對他有恩，救過他的命，跟了他，他一定會對你好的。”紅驍說罷對紅棉笑了笑，“我覺得他現(xiàn)在對你就挺好的，你嫂子也看好他。”

紅棉聽罷面帶慍色，“竇紅驍，我說你怎么總是讓大風(fēng)跟著我，原來是動這個腦筋。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整天憨憨傻傻，跟屁蟲一樣，膽子小沒主意，功夫也不好。而且來歷不明，連姓什么都說不清。”

“我知道，你心里，盧陽比他強(qiáng)一百倍。可是他人呢？大風(fēng)即使有你說得那些毛病，可是他對你好，摸得著看得著，知冷知熱，這比什么都強(qiáng)。”

“你不在乎那一紙婚約了？爺爺說過，做人要守信用。”紅棉一口把一杯桃花醉干了，辣得瞇著眼睛打了個寒顫。

“我想通了，我不在乎。管別人怎么說，我妹妹的幸福重要。”

“好，如果有合適的我就嫁人，可是，大風(fēng)不行。”說罷撅著嘴生氣不說話。偏偏這個時候看到大風(fēng)氣喘吁吁地跑了進(jìn)來，心里一驚，覺得尷尬，心里更是窩火，也沒搭理他，端著張臭臉在那里杵著。

大風(fēng)本來熱情地跟紅棉打招呼，卻平白吃了閉門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自認(rèn)倒霉。他來到他們身邊，小聲對竇紅驍?shù)溃骸邦^兒，偷錢莊的盜賊有線索了。不過，對方點(diǎn)名找你，不肯多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