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棉能看出，陸昭心里應該是極為敬仰劉福通這個父親的，因為紅棉發現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有光，有驕傲的神色。

他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力量，默默地去做一些事為父親排憂解難，然后有一天，用一鳴驚人的方式同這神一般的父親并肩站在一起。

“對了，盧琳還好嗎？她現在哪兒？”過了一會兒，紅棉問道。

“我也不曉得。很多年，都沒見過她了。”陸昭搖頭道。

“過去我常欺負她，要有機會再見了一定要跟她道個歉。”紅棉不好意思地說道。

陸昭卻笑了，“想到你過去欺負盧琳的模樣，就覺得好笑。”

紅棉也笑了，不過她想到的是自己和陸昭小時候的那些恩怨。

“三哥，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紅棉吞吞吐吐道。

“說。”陸昭道。

“當年咱們幾個被爺爺定了親事，你當時是不是特別不情愿？”紅棉笑意盈盈地看著陸昭，“你說實話啊，你當時應該是很討厭我的。”

陸昭又是一陣大笑，“不錯，當時的確是討厭得很。我記得那天下午我扮李元吉，當著大家的面被你這尉遲恭狠狠踩在腳下不得動彈，很是丟面子，光想揍你一頓，又怕你回去告狀說我摔破你的門牙。回家竟然聽說跟你要結親，簡直是晴天霹靂。”

“對我何嘗不是，急得當時我還哭了呢。”紅棉笑道，“那你當時為什么要答應爺爺的提議？”

“當時見你哭得要死要活，倒是讓我解氣了，我當時還偷著幸災樂禍呢。”陸昭回答道。

“原來是要報仇啊，我還以為你那時候真的喜歡我呢，讓我困擾了好久。”紅棉聽到陸昭的話，心里有些失落，但轉念又釋懷了。自己竟然同那個少年盧陽較了這么多年的勁，也同自己較了這么多年的勁，等和自己終于握手言和的時候，卻發現只是一場誤會。或許，每個女孩的成長中，都有這樣一些隱秘的心事，在時光中自生自滅，無聲無息。

“不過，討厭歸討厭，可愛也是很可愛的。”陸昭道，這話讓紅棉面露羞澀，不過被夜色很好的掩蓋了。

陸昭接著說道：“紅棉你知道嗎？當時我其實有點賭氣。”

“為什么？”

“你哭得那么厲害，我想你一定特別討厭我。”陸昭道。

紅棉搖搖頭，“年少的時候很奇怪，明明在意，卻會表現得滿不在乎，明明能說清楚的，卻總要用拳頭說話。我那時候跟你做對，其實大半是因為盧琳，因為她的到來搶了我在伙伴們心中的地位，你們總是圍著她，弄得我倒像是竇家撿回來的孩子。”

“那之后沒過多久，大風便在訂婚宴上出現了。說到大風，他如果還在胡四叔手下得話，現在應該在山東一帶了。對于紅驍，他一定很自責。”

紅棉嘆了一口氣，“大風他人很好，對我也很好，而且他是真的想重新開始做大風的，要不是發生紅驍的事，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只不過運氣差點。所以，那次我們才會到周府找你麻煩，因為大風并不想在說謊話，讓我很為難，才會冤枉你的。”

“你怎么肯定我是被冤枉的？”陸昭問她，一副不好琢磨的表情。

紅棉道：“你要不是被冤枉的，沒有理由生那么大的氣，一點都不像你陸昭，倒像是當年盧陽生氣的樣子。但是，我現在都想不通，大風那次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真是倒霉遇到打劫的流民？”

陸昭搖搖頭，“不可能，大風的功夫并不弱，這里頭一定有貓膩，只不過真相仍然不為人知罷了，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冤枉我，我能理解。”

“你當時那么生氣，嚇死人了。”紅棉嘟囔道。

“冤不冤枉其實倒是其次，紅棉，其實我生氣，是因為——”陸昭沒有說下去。

“因為什么？”

“因為你不相信我。”

陸昭的回答讓紅棉無言以對，很多事情，人們在意的并不是真假，而是態度。

月光灑滿山谷，紅棉看著陸昭，直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委屈、責備和痛苦，就像是小孩子被人欺負了之后的眼神。

紅棉心頭一緊，陸昭和盧陽都從未有過這樣的一面，這讓她感到陌生，卻又感到格外溫暖。她忙垂下眼簾，試圖隱藏自己心中的情緒。

陸昭回復了往日的淡定，沖紅棉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哥借你個肩膀靠靠。”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紅棉愣了愣，然后咧嘴笑了，慢慢的，慢慢的，把頭放在了陸昭的肩膀上，一彎笑意掛在嘴角。

兩個人都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很多話還是埋在心里更好，世人分分合合多為情傷，而親情卻能撫慰一切，牢不可破，彌足珍貴。

“三哥，柳青和那個姓穆的去做什么了，能告訴我嗎？”這個疑問從離開耶律府宅的時候便在紅棉心里種下了，只是每每有意無意地提起，陸昭總云淡風輕地打發她，不接她的話。

“你不是在瓦舍見到他們了嗎？”陸昭道。

“見倒是見到了，可他們兩個并不是去找樂子的。”紅棉小聲道，聲音里透著確信和肯定。

“為什么這么說？”陸昭聲音里帶著一絲情緒，紅棉拿不準那是什么樣的情緒。

紅棉的腦袋從陸昭的肩膀上移開，扭頭對他說道：“穆一鳴從來不跟我們正面來往，來見你也都是悄悄的，而且我也知道，這樣來見你的不只穆一鳴一個，他們是你不想示人的真正的力量。這樣的人不會在汴梁花會這么重要的日子里放縱自己尋歡作樂。他們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本身就很反常，反常即為妖。而且，在耶律家，你說過今天有重要事需要做，你真正的目的是怕柳青喝酒誤事。所以，我認為今天晚上他們是要去做很重要的事的。”紅棉說罷看著陸昭的側臉，等待著對方的回應。